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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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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公安局,会议室。
沈埴站在幕布前,双臂环抱,眉头锁成一个川字。清晨老窑口那一幕,尤其是那个女人——调查说是叫焰璃——在他脑中反复盘旋。
“明代民窑……失传的落灰釉……”他低声重复着,像是在咀嚼一根坚硬的骨头。
“头儿,技术队有重大发现!”年轻警员小陈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寒意,“关于死者赵志强的网络活动轨迹。”幕布上的画面切换,是一个网页浏览记录的截图。
议室内其他几位核心成员立刻坐直了身体。沈埴掐灭烟头,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迫切:“说。”
小陈快步走到投影仪前,连接平板。幕布上的画面切换,显示出复杂的数据库界面和浏览器历史记录图谱。
“我们恢复了赵志强个人笔记本电脑、手机以及一个私人云盘的碎片化数据。他生前对浏览记录做了多次清理,尤其是最近一周,几乎天天清理。但我们通过反向追踪他的电子支付记录、检索云端浏览器的缓存碎片,并结合运营商数据,最终锁定了一个他近三个月来频繁、且访问时长惊人的加密节点——”
小陈操作着平板,幕布上最终定格在一个设计古朴、色调暗沉,透着一股邪性古老气息的网站登录界面。暗红色的背景如同干涸板结的窑泥,又像是凝固的血痂,扭曲的火焰纹路环绕中央,那火焰的形状隐约勾勒出一个躬身向一座巨大古窑顶礼膜拜的抽象黑影。
网站顶端,是用古朴篆书刻画的三个令人心悸的大字:窑神祭。
“窑神祭……”沈埴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会议室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低了几度
“对!”小陈语气凝重,“这是个架构极其隐蔽的境外网站,进入核心版块需要特定的邀请码,而且采用了多层加密和跳转技术。里面的内容……”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描述那种超出常理的怪异。
“经过初步分析,这像是一个信奉极端邪说组织的线上秘密巢穴。他们崇拜一个所谓的‘窑神’,其核心教义,是一种被称为‘点瓷成金’的禁忌秘术。”激光笔的红点在幕布上移动,圈出几个加粗的关键词。
“根据我们破解的部分帖子内容,这种‘秘术’声称,可以通过活物献祭——尤其是以身为薪的‘投窑’——来引动‘窑神’之力,将生命直接‘烧制’成一种名为‘人瓷’的存在。”
小陈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们坚信,‘人瓷’蕴含着超凡的力量,是窥破生死、通往永生的钥匙。”
沈埴的呼吸微微一滞。停尸房里,赵志强那覆盖碎瓷、创伤形态诡异的尸体形象再次猛烈冲击着他的视觉神经。
“人瓷”……论坛里这些疯狂呓语,竟然以一种如此残酷、如此超乎想象的方式,在现实中找到了血淋淋的对应点。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谋杀,这背后涌动着一股黑暗而痴狂的信仰洪流。
“赵志强死前显然陷入了某种癫狂状态。他在论坛里大量发帖,急切地询问鉴别和寻找献祭永生的方法,表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他最后一条匿名留言,发布于死亡前约十二小时,内容是:‘圣迹已在眼前,愿以身试火。’”
“圣迹已在眼前?”沈埴立刻抓住了这句话,“他看到了什么?或者说,他遇到了谁,或者接触到了什么?”
“论坛记录没有明指。但还有一个关键信息,”小陈切换画面,一个ID出现在幕布上——“ 守火人 ”。“这个ID是论坛的顶级管理员之一,权限极高,行踪诡秘。
他的发言不多,但每次出现,都像是在引导整个论坛的讨论风向,语气……带着一种非人的冷静和洞悉,仿佛洞悉一切。技术队老吴他们尝试追踪这个ID,但IP经过多层加密跳转,最终指向海外虚拟服务器,无法精确定位。”
“守火人……”沈埴重复着这个代号,它听起来像是一个古老的职责,又像是一个隐藏在数字迷雾深处的操纵者。
“把所有相关资料,包括帖子原文、技术分析、IP追踪记录,全部整理出来,形成详细报告。”沈埴命令道,随即转向法医周微,“周微,你那边有什么新发现?”
周微站起身,走到幕布前,接替小陈的位置。她打开了尸检报告的补充页面,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们对尸体,以及体表的碎瓷,进行了更深入的检验。”她开门见山,语气冷静却带着沉重,“结果……非但没有让事情变得清晰,反而增添了更多违背常理的疑点。尤其是关于这些碎瓷,昨天早上那位女士的判断,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正确的。”
她操作平板,幕布上出现了高分辨率的碎瓷照片,不同角度、不同光线下的特写。“首先,关于这些碎瓷的工艺和风格。”
周微用激光笔的光圈住一块较大的、能看出器型的碎片边缘,“请大家注意看这些瓷片的胎质、釉色、以及上面残留的刻画纹样。”她切换画面,出现一组对比图,左侧是尸体上的碎瓷,右侧是博物馆资料库中明代崔公窑的典型器物照片。
“看胎体:这些碎瓷的胎骨显得相对粗松,颜色白中微微泛灰,带有明显的明代民窑胎土的典型特征,与现代致密、高白的胎土区别显著。”
“看釉色:最重要的是釉面效果。这种青中闪灰、釉质肥厚莹润、仿佛窑火自然落灰形成的独特的‘落灰釉’质感,是明代崔公窑极具代表性的风格。尤其是这种釉面下隐含的、如同星辰般稀疏但清晰可辨的小气泡群分布,以及釉面流动自然形成的‘泪痕’状效果,都与馆藏真品以及文献记载中崔公窑的工艺特征高度吻合。”
“综合来看,从器型、胎釉等综合艺术风格和制作工艺判断,覆盖尸体的这些碎瓷,呈现出的完全是明代嘉靖至万历时期崔公窑的典型面貌。这是一种早已失传的、难以仿其神韵的古老工艺风格。”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一个刚死的人,身上“长”出了带有数百年前古窑神韵的碎瓷,这比简单的成分相似更令人匪夷所思,因为它涉及的是更深层次的、难以量化的时代气息和艺术风格。
周微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语气更加凝重:“然而,这与我们之前发现的,也是更核心的矛盾点结合在一起,就显得格外诡异。”幕布上出现了令人心悸的病理组织显微图像。
“法医病理学检验证实,这些碎瓷在赵志强死亡前,就已经存在于他体内,并且发生了生物组织层面的‘融合’反应。但是,”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这些碎瓷的边缘棱角显示出一种惊人的‘新鲜’感,毫无经历数百年岁月侵蚀应有的风化磨损痕迹。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一座明代古窑里烧制出来,然后立刻就以某种方式进入了人体。”
“工艺风格属于明代,物理状态却如同新烧……这种时空错位的矛盾,是目前科学完全无法解释的。”周微的结论冰冷而确凿。
“另外,”小陈适时地补充,幕布上切换回赵志强的电子病历截图。
“关于动机。赵志强,52岁,邻省人,职业古董贩子。一个月前,他在老家医院被确诊为胰腺癌晚期,伴有肝转移。医生的诊断很明确,即使积极治疗,生存期也极可能不超过三个月。”
一个被现代医学宣判“死刑”的人,一个沉迷于“窑神祭”网站、狂热追寻“人瓷”永生的绝望者。他来到瓷都景德镇,动机已经昭然若揭。
沈埴沉默着,目光扫过幕布上那风格古朴却“新鲜”得诡异的碎瓷,扫过赵志强死不瞑目的照片,再看向那阴森的“窑神祭”网站界面。
科学的边界在这里变得模糊,一种基于古老传说和疯狂信仰的、非理性的逻辑似乎正在成为主导。
而那个仅凭远观就能精准断代、点出“落灰釉”的女人焰璃……她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个通往这个诡异世界的活体注解。
沈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寒意,做出了决定。“小陈,集中力量,必须查清‘窑神祭’网站的核心,尤其是‘守火人’和赵志强死前接触的所有信息!”
“其他人,重新梳理赵志强在景德镇的所有活动轨迹,重点排查他接触过的、对古陶瓷工艺,尤其是对明代民窑有深入研究或特殊癖好的人员!”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同志们,我们面对的谜团,可能远超想象。行动务必周密、谨慎!”会议结束,众人面色凝重地离开。
沈埴独自留在会议室,感到肩上的压力前所未有地沉重。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低沉而清晰:“是我,沈埴。目标,焰璃。我需要一份关于她所有公开活动和非侵入式调查的详细报告。重点是她的陶瓷知识来源和社会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