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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生的,你管得着吗? ...

  •   那人身穿墨色与绛红交织的道袍,身形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挺拔而孤冷。

      他背着一把剑,剑鞘古朴,却透着一股镇压山岳般的厚重气息。

      谢然的视线,落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那是一张足以让世间绝大多数容貌都黯然失色的脸。

      肤色是常年在外行走,被日光淬炼出的健康小麦色。

      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高高束起,编成一根利落的发辫垂在身后。然而,在那墨染的发丝间,有两缕异样的雪白自鬓角而生,被一并编入了发辫之中。那白色,白得刺眼,白得突兀,像是无瑕美玉上的一道裂痕,破坏了他身上那种近乎完美的冷酷,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妖异。

      最惊心动魄的,是那双眼睛。

      眼型狭长,眼尾微微上挑,是天生的狐狸眼。可这本该显得妩媚多情的眼型,在他脸上,却只有冰封千里的漠然与审视。

      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不含半分好奇,只是纯粹的、绝对的锁定。

      像一个猎手,在审视自己的猎物。

      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谢然体内的死气,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卫昭站在院门口。

      他追踪着那股奇异的死气,一路来到了这里。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坐在窗边的人。

      一个面色苍白得不像活人、举止略带僵硬的“人”。

      但那双眼睛,却清明锐利得惊人,丝毫没有行尸走肉的浑浊与空洞。

      他身上散发着无比浓郁纯粹的死气,这股气息让卫昭背后的“镇岳”剑都发出了轻微的嗡鸣。

      可他偏偏又奇异地“活着”。

      他的眼神,他的动作,他身上那件款式怪异的胡服与斗篷,都透着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卫昭的眉头,第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所学的道法,他斩杀过的所有妖邪,都无法解释眼前这个存在。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非我族类。

      卫昭的手,握住了背后的剑柄。

      下一瞬,他的人已经出现在了谢然的房门口。

      没有敲门。

      他直接推门而入。

      一股凌厉的剑气,伴随着森然的寒意,扑面而来。

      “呛——”

      长剑出鞘,剑光如一泓秋水,直指谢然的眉心。

      “是人是鬼?何方妖孽?”

      卫昭的声音冷得像是冰块在碰撞,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谢然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还没喘上一口气,就又遇到了这种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的危险人物。

      强烈的被冒犯感和生存危机感,让他的火气瞬间上涌。

      他没有躲闪,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抬起头,迎着那冰冷的剑锋,用他那依旧沙哑的嗓音,吐出了一句让卫昭完全意想不到的话。

      “你是警察吗?”

      卫昭持剑的手,微微一顿。

      警察?

      那是什么?

      “有搜查令吗?”

      谢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夹杂着嘲讽与不耐的表情。

      “一上来就动刀动枪,这就是你们玄门正道的待客之道?”

      卫昭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困惑。

      眼前这个“妖孽”,不仅没有被他的剑气所慑,反而还在用一种他完全听不懂的词汇进行反诘。

      他的反应,不像是妖物被识破时的惊恐或暴怒。

      更像是一个普通人,被一个无礼的陌生人闯入家中时的愤怒与排斥。

      但那股纯粹到极致的死气,又绝非幻觉。

      “你身上的死气,从何而来?”

      卫昭压下心中的困惑,声音依旧冰冷。

      “天生的,你管得着吗?”

      谢然毒舌的本性开始显露。

      “还是说,你们道士管天管地,连别人身上带点什么气都要盘问一番?那你不如去查查茅厕,那里的‘气’更重。”

      卫昭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他从未遇到过如此……能言善辩的“妖孽”。

      他敏锐地感知到,谢然身上的死气虽然纯粹,却确实没有寻常恶灵的怨毒与污秽。

      而谢然,也从卫昭的服饰、武器,以及那股凌驾于常人之上的强大气场中,判断出此人绝非那个江湖骗子道士可比。

      这是一个真正的、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专业人士”。

      而且,来者不善。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再说一遍。”

      卫昭的剑锋,又向前递进了一寸,几乎要触碰到谢然的皮肤。

      “说出你的来历。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神尸大人!县尊大人有请——”

      是那名负责看守的官差。

      他跑到门口,看到屋内的情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对峙。

      然而,卫昭的剑,没有收回。

      谢然的目光,依旧锐利。

      他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

      “听见没?县尊大人有请。”

      他甚至还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门口那个已经快要吓尿的官差。

      “现在,你可以把这东西从我面前拿开了吧?还是说,你们的规矩,比朝廷的王法还大?”

      卫昭的眼神沉了下去。

      他生平最恨妖邪,更恨巧舌如簧的妖邪。

      可眼前这个“东西”,太过特殊。

      他身上的死气,纯粹到让“镇岳”剑都起了反应,这绝非寻常尸煞。

      但他偏偏逻辑清晰,言语锐利,甚至还懂得用官府来压人。

      “神尸大人是好人啊!”门口的官差连滚带爬地进来,跪在地上,对着卫昭连连磕头,“道长明鉴!若不是神尸大人,王二郎的冤案就沉了!您可千万不能伤了他!”

      一声“好人”,让卫昭握剑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收剑了。

      长剑归鞘,悄无声息。

      那股压迫感十足的剑气也随之消散。

      谢然心中那根绷紧的弦,这才略微松弛。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对方虽然冷,虽然傲,但似乎恪守着某种“规矩”。只要自己不表现出攻击性,并且占据“理”,他就不会轻易动手。

      “带路。”卫昭对那官差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看都未再看谢然一眼,转身便向外走去。

      谢然也不恼,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靛青色的斗篷,遮住那过于苍白的手,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义庄的院子。

      阳光正好,落在卫昭墨红色的道袍上,那暗金色的北斗七星纹路,流转着一种神秘的光泽。

      谢然走在他身后,像一个最冷静的观察者,分析着这个危险的男人。

      “你是清风观的?”谢然率先打破沉默。

      卫昭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燕赤霞是你什么人?”谢然又问。

      这一次,卫昭的脚步,停顿了。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孤狼般的眼睛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情绪。

      是审视,是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你从何处听过家师的名讳?”

      “哦,家师啊。”谢然了然地点点头,却没有回答卫昭的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卫昭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盘问。

      “我叫谢然。”谢然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回答,“一个大夫。或者,你们这里叫……仵作?”

      他故意模糊了自己的身份。

      法医这个词,在这个时代,太过惊世骇俗。

      “仵作?”卫昭显然不信,“哪个仵作,能有你这一身死气?”

      “天生的,体质问题。”谢然面不改色地胡扯,“大概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从小就这样,畏光,体寒,看着像个死人。怎么,歧视病人?”

      他这番歪理邪说,把卫昭都给说得愣住了。

      他见过无数妖魔鬼怪,听过无数谎言诡辩,却从未见过如此……理直气壮地将一身死气归结为“体质问题”的。

      偏偏谢然的表情太过坦然,眼神太过清澈,没有半分心虚。

      这让卫昭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就在这时,县衙到了。

      县令姓刘,是个年近半百、身材微胖的中年人。

      他一见卫昭,立刻恭敬地迎了上来。

      “可是卫昭道长?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显然,卫昭的名号,在官府中是挂了号的。

      而当刘县令的目光转向谢然时,那份恭敬就变成了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复杂情绪。

      “神尸……先生,您也来了。”

      “叫我谢然就好。”

      刘县令擦了擦额头的汗,将两人请入内堂,屏退左右,这才面带愁容地开口。

      “今日请谢先生前来,实乃是本县又出了一桩奇案,棘手万分,还望谢先生能出手相助!”

      说着,他将一卷案宗递了过来。

      谢然毫不客气地拿了过来,展开。

      案宗写得很潦草,但核心信息很明确。

      死者,城中富商张员外家的独子,张启。

      年方十九,新婚燕尔。

      昨夜,死在了自己的婚房内。

      死状……极其诡异。

      “张公子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刘县令的声音都在发颤,“可他……他的脸,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气一样,形容枯槁,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四十岁!”

      “房门从内部反锁,窗户也关得好好的,形成了一个密室。”

      “最邪门的是,他的新婚妻子,甄氏,就睡在他旁边,却说自己整晚都睡得很沉,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感觉到!”

      刘县令越说越怕:“仵作去看过,吓得当场就晕过去了。本官实在是没了法子,这才斗胆请谢先生前来。”

      谢然合上案宗。

      密室杀人。

      瞬间衰老。

      沉睡的枕边人。

      每一个元素,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非自然气息。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峻的弧度。

      越是看似超自然,其背后隐藏的人为诡计,往往越是精妙。

      “我去看看。”谢然说道。

      刘县令大喜过望,连忙看向卫昭。

      卫昭本想拒绝,可他的目光扫过谢然,看到他眼中那股近乎狂热的、属于猎人的光芒时,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两个字。

      “带路。”

      他倒要看看,这个满口胡言的“仵作”,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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