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只能装贝塔了》颜呈0917

3、第 3 章

　　选址会由凌安跟随出席，迎面对上了集团财务副总监章清。
　　“公司现金流承压，新业务线也在等钱，如果是这个程度的ROI，恐怕很难一次性批下来全额的资金。”

　　那日在他家，昏昏沉沉的章淳强撑着精神，提前为他讲过这次与会的几位难缠人物，一举把席萤从外室情人抬进章家大门的章清，素来与生他的Omega阵营一致，又偏偏坐在集团总部负责对接海外模块财务工作的位置上，自然名列首位。

　　“欧洲产销一体化运营中心的构想两年前就提出过，但章清从我这儿砍了预算去给陈佳的弟弟拓展新业务线，那个项目到现在每季度都还要亏一大笔钱。”

　　凌安听着，只是默默饮下一口热汤，他做饭水平实在一般，长期在意大利生活，对亚洲菜系也不大熟悉，这饭做得他自己都没怎么动筷子，倒是章淳食欲大好，完全不挑地享用了这顿晚餐。

　　房间内光线色调清冷，焚香清幽萦绕。
　　明明并不含带任何安抚信息素的意味，或许是难得吃到一口温热的饭菜，又或许是杯中可可淡淡苦味让大脑分泌了适量的多巴胺，本是极为烦心的一团乱糟，可章淳把自家这些事一点点讲给凌安，反而有种舒畅。

　　在章淳授意下，凌安及时调整了汇报策略，会上，他从容不乱地应对道：“考虑到现金流方面压力和项目可持续性，我们有规划地做了预算分期，第一阶段包含选址落地、核心产品线落地和稳妥市场开发，从第二阶段开始，由北美、西亚市场共同支持，欧洲市场基本可以实现收支平衡，第三阶段……”

　　不料章清进而提出新的要求，不依不饶：“北美、西亚的业务近两年才稳定下来，还在上升期，如果要在资金层面调度支持，要走总部报批决议。”

　　ZR制造经过几十年发展，集团内部有一套完整而冗杂的行政审核系统，即便章淳今日坐在集团二级高管的位置上，以业务板块总裁身份主管手下各区域、子公司的经营，决策大权，尤其是经济方面的自主裁定权却少得可怜。

　　“欧洲产销一体框架初步落定后，资金上基本能实现自给自足，从其它地区主要获取的是生产和销售方面的人力支持。”章淳亲自答了他的话。

　　这事也实属万不得已，前阵子和总部人力的对话也以他败下阵来告终，人力预算一缩再缩，不得已只能考虑从其它地区借调，以此来缓解开支压力。
　　涉及到自己模块内部的人力调动，章淳可操作的空间便乐观不少，虽不免要应对其它市场地区短时间内的工作节奏放缓，但上任短短三年便能把整个海外模块扭亏为盈的章淳自然有其管理手段。

　　趁并未预料到这一手的章清还在措辞，凌安又补上更为有力的一击：“目前海外模块主要依赖的北美、西亚地区市场，主要开支都在运输。而欧洲生产流水线顺利落地后，对这两地的市场也有辐射效应，相较于从国内生产发货，不论是陆地运输还是海运，都能以更低的关税和运输成本、更高的配送和抵达效率，带动两地市场在价格优势下进一步深化。”

　　会议室里花香漫漫，章淳易感期的第三日往往最为难熬，就算会前超量服用了整整五片舒缓剂，在逐渐焦灼的谈判中，他还是无法全然抑制这股肆意飘散的香气。

　　章清那玩味眼神向他瞟来，分明地在瞳孔中写着对这个低阶Alpha的鄙夷，丝毫不加掩饰。
　　另外几位与会的Alpha自然也嗅到了这无意的冒犯，面面相觑。

　　后知后觉的凌安望向那香味的来源，关切地征询着命令。
　　“凌秘书是欧洲留学回来的，不知道国外的Alpha在易感期是不是都不像我们这么规矩，去哪都要收着信息素的味道，才算有基本的礼貌。”问话的人不怀好意，神态中洋溢着挑衅。

　　站在汇报位话筒前的凌安眉头一皱，目光格外凌厉地望向满脸得意的章清，后者全然没有惧色，凌安正要开口：“章清总——”
　　“今天时间不早了，先讨论到这里，预算的事最近做好细化后我们再约会议讨论。”章淳不愿他替自己出头，丢下这么一句，主动起身离席，踉跄着出了会议室，险些绊倒在门口，还好被快步追上的凌安搀了一把，才不至于彻底在人前丢光面子。

　　是日气温骤降，两人照惯例为避嫌，今日也是凌安先一步下班回家。
　　他也实在难得的坐了几天地铁，地下呼啸风过，出地铁站才更觉凉意浸透。

　　直到深夜，在家等后许久的凌安，才听到门锁转动，进门的人满面倦态，未等凌安急匆匆地上去搀扶，他便先一步头朝下摔进了沙发。
　　“哎，章淳——”

　　长期高强度工作，又总是不得安眠，今日吃了过量的舒缓剂，又受一阵冷风侵袭，章淳就这样低烧着，一步跌落，彻底坠入昏睡。
　　“那也不能睡在这里啊……”

　　梦里，章淳又回到了一张柔软的床，比那个江心洲公寓里能伸展四肢的床垫还要舒服温暖，他朦朦胧胧间还摸到一只指节分明、根根纤长的手，搭在他肩上，在那之前，一直在轻轻拍抚着，哄他入睡。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
　　和过去这十几年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噩梦接连不断。
　　时而在无边无际荒野里奔逃，连回头看看追赶他的究竟是什么都顾不上。
　　时而坠落深渊无休止地下坠，直到那种失重感变成习以为常的体验。
　　有时又被向上高高举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重回人间。
　　那只手便成了他生还唯一的希望，他便死死攥着，一刻都不肯放。

　　……
　　被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攥着四根手指睡了一夜的凌安不得不庆幸次日是周六，倒不是为自己那整整一上午都无法灵活行动的右手，而是为章淳松口气。

　　“早。”
　　餐桌前的凌安主动对从卧室里出来的人打了招呼：“还好你醒了，不然我真要叫急救了。想着冷食你可能吃不惯，我刚去早餐摊买了包子和豆浆，刚好还热着，还去药店买了注射式的舒缓剂，我研究了一早上，还是不太会用……”

　　那双葱白的手，握着看起来就毫无食欲的白面包三明治，始作俑者一眼就望到他右手上还未消去的红痕，一边端起盛着豆浆的瓷杯，感受热度在他手心散开，一边小声问：“昨晚……我没做什么吧？”

　　花了很长时间，素来聪慧机智的凌秘书，才想出一个答案来：“我不好说这算做了，还是没做什么。昨晚我给你换过衣服、擦拭过四肢降温之后，你突然拉住我的手，让我别走，还说你很热，让我帮帮你。”

　　“噗——”本就越听越心虚的人，才小抿一口豆浆，便被那句“帮帮你”惊得险些全都吐回杯子里，惊恐到双目圆睁，他赶忙问：“然后呢，你……”
　　却一时竟不知该先问“怎么帮的”还是先问“帮没帮”。

　　凌安笑得人畜无害，语气里带着俏皮：“我是Beta，没有费洛蒙，就算想帮，也爱莫能助。”
　　但又被紧紧握着手过了一夜。

　　还好那位没什么经验的Beta秘书没顺利研究出注射式舒缓剂的正确打开方式，章淳对注射式的排异反应极为严重：“各种舒缓剂的副作用，在我身上都很明显。”
　　吃多了舌下含片会昏倒、口服片吃多了会延长易感期、注射式的更是曾险些把他送进ICU。

　　可不吃舒缓剂，又会对周围的人造成困扰。作为Alpha，任何类型的信息素乱飙，都是绝对失礼的行为，如果碰上其他同在易感期的Alpha，还可能会被视作是一种挑衅。

　　不过章淳自己也觉得奇怪，以往一到秋天的易感期，什么药片都毫无作用，他总要被热心路人捡进一两次急诊，上次如果不是被凌安捡回家，恐怕第二天又要一大早在病床上醒来。
　　这几日在凌安家，即便昨天晕倒在地，却远没有从前那么严重。

　　“所以你不回家，是因为章清？”
　　昨天下午凌安一副要冲上去打人的样子，这张好看的脸，总是笑盈盈的脸，竟也会有那么阴鸷的表情，让人想起来还是后怕。

　　“算是。”章淳思来想去，还是嘱咐了一句：“凌安，之后在公司，你不要因为我和他起冲突，他毕竟不能真的把我怎么样。”

　　那夹着绿叶菜的三明治被仔细地咀嚼、品味，凌安的目光落在阳台窗外，很远很远的地方。
　　过了许久，久到章淳已经忘了刚才他们在说什么，凌安突然极为认真，一本正经道：“任何想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他，就算是章清，也一样。”

　　怔在原地的章淳甚至忘记咀嚼就咽下了一大块包子，被噎得半晌胸闷。
　　起初他被蒙蔽了，因为凌安在那话之后紧接着一句“开玩笑的，我知道啦”，笑容还是那么轻松，如晌午的阳光般明媚。

　　可几天后，他便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
　　凌安呈上来一份详细的报告，依旧是越过何晨，直接抵达了他的办公桌前。

　　“你是说，章清操作的这几笔咨询费，都有水分？”
　　“与其说是有水分，不如说一整杯都是再纯不过的水，”凌安讲得很详细，“这几位教授都是在我硕士毕业前就退休的，早就已经停止全部商业活动，安心养老，章清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可不能请动他们出山。”

　　这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和卡莫拉家族保持着直接联系，每年节庆生日的礼物一份不少地收着，动向如何，没有人比凌安更清楚。
　　“有没有可能，章清也是被申请人蒙蔽了，他对这些……并不知情？”

　　就算两人积怨颇深，可那毕竟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即便为这份过度的善心而担忧，凌安还是作出了一点让步，放缓节奏：“他知不知情，我们一试便知。”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事实清楚，即便不是假公济私、监守自盗，只一条失职渎职，就够章清被三振出局了。可不料章淳或多或少念及一点兄弟血亲的情谊，不肯那么轻易地下决断，还问他：“怎么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