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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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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捏起拳头又放开。
章淳左右是叫不出那声“小爸”的,面对席萤的刁难,空气停滞许久后,他冷冷道了声“晚安”,便不顾身后客厅里传来怎样难以入耳的辱骂,快步逃回了那无窗的房间。
门锁落定,房间里一点光都没有。
自己不在的这两天席萤显然来闹过,团成一团被丢在地上的被子沾满了低阶Omega的劣质果香,从地上捡起枕头拍了拍,就算不开灯,章淳也能准确找到床头的位置。
那是一张实在小得可怜的床,没随着房间的主人一起长大,从书桌边拉来转椅,夜晚入睡时,要把手搭在上面,才能侧卧着伸直手臂。
还好章淳在中学五年级时,身高就停止在了一米八二,没再多长一点,床头又延出一小块,刚好够他一整条平躺下来。
盖着昨天被凌安熨烫过、今天一整天都残留着那淡淡焚香的西装外套,章淳睡得不算安稳,勉强入眠。
次日周六,一早落地的凌安,直到弗洛伦萨、边检敲章声响如洪钟时,也毫无困意。
来接他的是一辆天蓝色敞篷老爷车,尾翼处张扬跋扈地刷着“F.C.”粉红字母涂鸦。正停在机场迎客通道大门口的禁停线上。
“哟!这里!”戴着一幅银灰色墨镜,侧脸上还有两处纹身的车主,正是凌安名义上的堂兄,弗朗西斯科·卡莫拉,一身花衬衫的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高举起来冲他挥了挥,拿托斯卡纳方言大叫道:“好精神头!”
这是一张在整个托斯卡纳地区都恶名远扬的脸,毫不节制地张扬着自己那焦油味信息素,任何人只要靠近便会被他浸染,多么无礼的行径,可偏偏那S级Alpha的安抚信息素对所有AAOO而言都有着无可抵抗的吸引力。
坐身上车的凌安被他吵得头疼,一边稍稍施力,阻碍着他的信息素气味染在自己身上,一边蹙眉问回正事:“家里怎么说?”
弗朗西斯科虽不满自己那强劲的安抚信息素就这样被轻易抵挡,但还是正色答了自家老板的话:“白袍子老头已经到了,卡罗尔在家接待。佐罗说午餐前来,不过你知道的,纯粹的意大利人能趁着饭还热的时候到就不错了。”
此地的方言本就是一种不那么粗粝的意大利语,从这个喧闹的焦油味Alpha嘴里说出来就更是连成了一片汤:“我也没想到这么快,佐罗就又要打,你真要调和?怎么调和?”
对着窗外长吐了一口气,凌安从档把前的槽里取来烟盒,叼了一支在唇边,却拒绝了驾驶中的司机为他点烟的手,陷入沉思。
凌安有令不准高调迎接,可才驶入进市区公路,后视镜中便出现不下五台熟悉的黑漆车子紧随其后,与这台破旧的老爷车连成一条长长的车队,在匝道上画出一条沉闷的黑。各车内都挂着卡莫拉家族旗帜,老实火枪交叉,上方绽出一株株旺盛的白色花朵,是丝兰,在战火中吐出生命的希望。
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坐上意在调停矛盾的午餐桌,此刻凌安思绪纷乱,顾不得置评此事,只将前额的发自下而上捋到脑后,任由风吹。
按原本规划,只要将卡莫拉家族的事务顺利转型合法化,在北意,奠定便利的运输条件基础,他再有意从ZR制造内部推动欧洲运营中心的落地,那么章淳的欧洲市场战略一定风雨无阻。
可问题就偏偏出在他刚入职后几天,三个月前,伯德艾丁家族突然团结自家联系紧密的几个小党,在米兰向地方法院提出外资引进法案的修订,使得意大利在选址会上的优先级骤降。
情况随后变得更坏,章淳对米兰的选址意向优先级本来就远高于其它地区,消息走漏,集团内部也掀起反对的声浪。
“你问过我叔叔的意见吗?”
“还没到要请动维克托的程度。”
凌安从养父手中接班,几年便实打实做出成绩,维克托便彻底退居幕后,颐养天年,不再多过问。
这事本来业与卡莫拉家族本身的生意毫无关系,按照家族中几位叔父的想法,他们已经洗手上岸,昔日的Mafia摇身一变成了合法商人,自然不愿意再多涉足进那泥潭里的脏污。
“伯德艾丁和那个瘸子两家吵了两百年,你要是能解决,也是为善一方了。”
为不为善的倒是无关紧要,让那个不知死活的白袍子去撤销提案才是关键。
秋季晨间凉意钻心,阴云说来便来,凌安抬头望天。
“雨水是滋养喜悦与野性的甘露。你多淋淋雨,就不会每天板着张脸了。”
他对谁都难有好脸色。
除了章淳。
“这车连篷都配不上了,为什么还不换车?”
一滴两滴雨落在窗边,蜷在休息室沙发上的章淳不知此刻弗洛伦萨下起怎样狂狷的雨,手里还捏着昨天没看完的企划书,直到雨越下越大,水滴霹雳啪嗒打在窗上,章淳也依旧没被吵醒。
在哪里都比在家睡得安稳,于是他便每个周末都来公司加班。
再见到那个活力满满的Beta是周一,何晨出外务,他找凌安来直接问话,后者很是机敏地,借此机会献上自家钥匙,上面还挂着一个罕见的花型钥匙扣。
章淳没仔细看,只是妥善收进抽屉,随后问:“米兰那边,进展如何?”
“还没有新的进展。”答话的凌安面露为难,隐瞒着这周末自己的路途颠沛,可很快,踟蹰便被笑容取代:“不过,以往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每到工会代表选举,一些小党派就会通过提法案修订来向工会决策层施压,以达到把自己的候选人推上去的目的。”
伯德艾丁是为了给自己法学院毕业、打算参政的孙子积累选票资本,才要争这个工会代表的位置。
“就因为白袍子骂他是瘸子?”在车上,凌安被这矛盾的荒唐震得阵阵无语。
“要稍微严重一些,伯德艾丁说他们是瘸子家族。”弗朗西斯科无奈摊手,雨水落了两滴在他粗犷野性的眉鬓:“佐罗要把伯德艾丁家所有人的腿都卸下来做熏火腿。”
周末的情况倒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佐罗是斗勇耍狠的疯子,却在实打实的经济利益面前很快作出了选择:凌安承诺让出一部分垃圾回收的活计,并接受伯德艾丁的登门致歉。
不过总归也是难得的机会。
修订案的事迟迟未得到解决,章淳硬着头皮一拖再拖,可时间所剩不多,
伯德艾丁原以为大敌当前,来寻求帮助时自然什么都一口答应,又赶巧周末行政系统停摆。卡罗尔,凌安的另一位助手,权衡利弊后决定先想给予信任,起码卖个人情。眼下矛盾即将调解,伯德艾丁却立即变卦,出尔反尔,要求凌安承诺为他孙子另寻一个出路。
停在卡莫拉家族宅院的一个街区外,凌安拨了一通电话。
接听者的嗓音本就不怒自威,此刻沉声着问“Si(嗯)?”更是叫弗朗西斯科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端正地听着自家主人和对方对话。
靠身坐在副驾,默默接受着从树叶缝隙间,偶有落下几滴雨水的凌安,倒一派从容,比起恭敬,语气中更多亲和:“菲兹叔叔,马略卡天气如何?退休生活,还适应吗?”
刚从大法院退休,此刻正在享受早秋小岛阳光的菲兹听到他的声音,难掩兴奋:“Lin!我太喜欢这个可爱的小房子了,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您喜欢就好。”维克托撤手后,留下了庞大的人情关系网,长久以来被妥善维护着,今日便派上了用场:“我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本不想为家里的事再打扰您,但现在实在是……恐怕得托您帮个忙。”
“Lin,你知道的,我已经退休了。”那边收了笑意,声调骤然冷了下来。
菲兹与维克托合作往来多年,早些年依靠这层关系,卡莫拉家族才能在当地广泛吸收移民,快速扩张势力。随后,维克托的时代结束,凌安毕业后逐步接手各项事务,对北意各关键节点的控制也随之转移。
弗朗西斯科闻言投来的视线格外紧张,如果菲兹拒绝,一时恐怕还真难再找到一个更亲密、更有影响力的关系去解决这事。
一只安慰的手替他拂去了肩上的潮气,将烟稳稳叼在嘴边的凌安示意他沉住气。
果然,菲兹深吸一口气后,郑重其事地道:“不管怎么说,我会尽我所能,说说吧,Lin,你要什么?”
“一个在法院的席位。”
收到修订案正式撤销的消息,距离选址会只有不到两天时间。
凌安越过何晨带着等候多时的材料,直接敲响那道雾面玻璃门时。门里的章淳正闲看把弄着那串钥匙。
挂坠很是精致,下方是如剑锋利的绿叶,几根银丝缠绕,簇拥着中间窜出的一捧白色铃铛,是一株丝兰,各花苞摇摇晃晃,挂悬在植株主干,漂亮灵动,栩栩如生。
握在手里冰冰凉凉,如此别出心裁,不会是巧合而已,一定是精心挑选的结果。
不论等级高低,象征着绝对优越力量和侵略性的信息素气味,对于每一位Alpha而言都是自己身份与能力的代表,也不乏将自己信息素类型设计成图样作纹身,以此彰显个性。凌安能找到如此罕见的花型,又这么漂亮,属实有心。
可章淳实际上并不喜欢丝兰花,甚至可以说,他很讨厌这种丝蔓杂乱、叶片以一种逞强到可笑的方式展现着自己一折就断的攻击性、花朵成串看似丰饶繁盛却同样脆弱不堪的植物。
自分化以来,便饱受信息素控制障碍的困扰,不仅因Alpha的身份而在家族内被寄予过多期待,又偏偏只是一个低阶的B级,章淳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长久折磨。
直到又一阵敲门,章淳才赶忙把手里把弄着的钥匙丢进抽屉推上,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后,请人进来。
“资料很详实,那就辛苦你按这个去重新草拟一版提案了,明天下班前直接交给我,凌秘书。”
“好,没问题。”
这样还能预留出一点时间查漏补缺,只是资料数量庞大,不免今晚又要加班。
额外又交代几句,就在凌安走前,章淳又叫住了他:“凌秘书。”
那人回身转来的目光清澈如湖泊,平和如镜。
雨后反来一阵躁动,急切的秋瞬间寂静了下来。
凌安先一步开了口:“喔对,章淳总的易感期,是这两天吧?”
“今晚,要来我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