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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营前论道 ...


  •   京郊大营内,旌旗迎风舞动,将士操练声响彻云霄。

      殷天傲身着玄甲,威风凛凛,领着宁殊踏上点将台。台下数千精锐挥汗如雨,阵型变换间杀气腾腾。

      “怎么样?”殷天傲语调中透着不加掩饰的骄傲。

      宁殊仔细观察着眼前这支军队——步伐整齐,令行禁止,每个士兵眼中都燃烧着战意。他心中暗自比较,宁国那些养尊处优的兵马确实无法相提并论。

      “殿下练兵有道,将士斗志昂扬,确实称得上虎狼之师。”宁殊真诚赞叹。

      殷天傲满意地点头,随即话题一转:“若用这支军队攻打宁国'铁壁关',你觉得几天能拿下?”

      又是一个危险的试探。铁壁关乃宁国北疆最重要的门户,也是最难攻克的堡垒。

      宁殊沉思片刻,指向台下正在演练的弓弩队:“殿下手下这些强弓劲弩,射程远、威力大,确实是攻城利器。不过铁壁关背山面水,地势险峻,硬攻必定损失惨重。”

      “那你认为该用什么办法?”

      “攻心为上策,攻城为下策。”宁殊缓缓开口,“铁壁关守将赵云山,脾气火爆,刚愎自用。如果能引他出关野战,凭殿下这支精兵,歼灭其主力于野外,关内守军必然胆怯,说不定不战自降。”

      殷天傲眼中闪过精光:“你对宁国军情倒是了如指掌。”

      “略知一二罢了。”宁殊谦逊回应,接着反问,“不过我有个疑问,还请殿下指教。”

      “说。”

      “如此精锐之师,每日花费必定不菲。大渊连年征战,国库还撑得住吗?万一遇到天灾,边关军饷还能保证?还有,军中将士愿意永远在战场厮杀,马革裹尸而归吗?”

      这几个问题句句要害,直指强军背后隐患。连殷天傲身边几位将领脸色都变了。

      殷天傲却没有发怒,反而深深凝视着宁殊:“你是在教本王治国之道?”

      “不敢。”宁殊弯腰行礼,“只是殿下询问,我不敢隐瞒真话。用兵乃国家大事,关乎生死存亡。但国家根基在民众,在财政,在人心向背。没有根基的大树,没有源头的流水,终究难以长久。”

      校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听见风吹旌旗的声响。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殷天傲的反应。

      良久,殷天傲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校场回响:“好!说得好!'没有根基的大树,没有源头的流水'!宁殊,你从来不让本王失望!”

      他收起笑容,目光炯炯:“你说得对。强军固然重要,但治理天下,不能仅靠武力。这也是本王近年整顿官吏、鼓励农耕的缘故。”

      他竟然向宁殊透露了自己的治国理念!这不仅是对宁殊才能的认可,更是一种珍贵的信任表示。

      回程马车内,殷天傲闭目休息,忽然开口:“你那天说过,治理天下需要文治武功并重。但如果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奸佞兴风作浪,该怎么办?”

      宁殊明白,他问的已经不是宁国或大渊的具体问题,而是帝王之道。

      “内修德政,外示威武。”他轻声回答,“用仁政安抚内部,用军力震慑外敌。宽严并济,松紧有度。”

      殷天傲睁开眼,注视着他:“如果有人恃才傲物,不服管教呢?”这话明显另有所指。

      宁殊迎上他的视线,坦然道:“良才如美玉,需要用心雕琢,而不是用蛮力敲碎。明智的君主应该知人善任,让有智慧的人发挥谋略,让勇敢的人展现力量。”

      殷天傲闻言微笑,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马车驶入宫门,在听雪轩前停下。宁殊正要下车,殷天傲淡淡说道:“明天午后,到书房来。前朝留下几份漕运档案,你来看看。”

      这不是命令,却胜似命令。它意味着,殷天傲开始将他纳入自己的政务核心圈。

      从棋局到军营,从机锋到论道。试探还在继续,但火药味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强者间的相互审视和隐约的期待。

      宁殊坐在听雪轩中,思绪万千。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揣摩殷天傲的想法——那个询问“恃才傲物者”如何管教的问题,究竟是真的在请教治国之道,还是暗指自己?亦或两者皆有?

      这种揣摩本身就很危险。作为质子,他本该只求自保,不该对这个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人产生任何好奇。可是殷天傲那种运筹帷幄的气度,那种能够容纳逆耳之言的胸襟,那种对智慧的渴求和尊重,都让人难以忽视。

      他想起殷天傲在校场上的笑声,想起他眼中闪过的欣赏之色,想起他说“你从来不让本王失望”时的语气。那不是敷衍,而是发自内心的认可。

      宁殊摇摇头,试图甩开这些念头。他提醒自己,殷天傲是大渊的太子,是宁国的敌人,是那个可能随时要他性命的掌权者。无论对方表现出多少赏识,自己都不能忘记身份。

      然而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轻声反驳:如果真把你当敌人,又怎会让你看他的精锐军队?怎会向你透露治国理念?怎会邀你进书房查阅机密档案?

      宁殊苦笑。也许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殷天傲才更加可怕。他不仅要征服你的身体,更要征服你的心智,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

      可是......如果真的遇到这样一位明主,为其效力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宁殊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连忙提醒自己,故国尚在,岂能生出二心?

      另一边,殷天傲坐在书房中,面前摊开的奏折一字未看。他的思绪全在今日那个少年身上。

      能够一眼看出军队优劣,能够准确分析铁壁关守将性格,能够直言不讳指出强军背后的隐患——这样的人才,简直是天赐。

      更难得的是,宁殊懂得分寸。他的直言不是狂妄,他的智慧不是炫耀,他的建议句句中肯。这种人,正是治理天下最需要的谋臣。

      殷天傲想起自己问出“恃才傲物者”那个问题时,宁殊眼中闪过的神色——先是一瞬间的警惕,然后是坦然,最后化为从容的回答。那个“良才如美玉”的比喻,既是在说治国之道,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辩护?

      聪明,实在太聪明了。

      可是这样的聪明人,能真心为自己所用吗?

      殷天傲陷入沉思。宁殊始终记得自己是质子,是宁国的王孙。无论如何笼络,这层身份都像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要彻底收服这样的人,不能靠威胁,也不能靠利诱。要让他心悦诚服,要让他觉得追随自己是正确的选择,要让他明白,在这里他能施展抱负,实现理想。

      殷天傲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决定明天让宁殊看那些漕运档案,不仅是考验,更是机会。如果宁殊能提出切实可行的建议,就证明他值得更大的信任和重用。

      一步步来,慢慢地打开他的心防。总有一天,宁殊会发现,自己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两个人,在各自的房间里,思考着同样的问题——对方究竟是敌是友?是该提防还是该信任?

      矛盾的是,他们都发现自己竟然期待着明天的会面。期待着下一次智慧的交锋,期待着对方又会说出什么精彩的见解,期待着......看到对方。

      这种期待本身就很危险。它意味着某种边界正在模糊,某种关系正在悄然改变。

      宁殊告诉自己,明天去看档案,只是因为不得不从命。可他心里清楚,自己其实很想知道殷天傲会如何处理漕运问题,想看看这个人在政务上的手腕。

      殷天傲告诉自己,邀宁殊看档案,只是为了考验和利用他的才能。可他心里清楚,自己其实期待听到宁殊的意见,期待那种智力上势均力敌的较量。

      欣赏,正在悄然滋长。

      对于殷天傲来说,宁殊不再只是一个有用的质子,而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一个有趣的谈话者,一个......可能的知己。

      对于宁殊来说,殷天傲不再只是一个危险的掌权者,而是一个值得观察的君主,一个有魄力的统治者,一个......令人不得不佩服的对手。

      这种欣赏超越了国家立场,超越了身份差异,是纯粹的智慧对智慧的认可,是强者对强者的尊重。

      夜色渐深,两人都没有入睡。他们各自坐在灯下,一个在思考明天该如何应对,一个在谋划明天该如何试探。

      可是在这些算计之下,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那是遇到旗鼓相当对手的兴奋,是终于找到可以交流思想之人的欣喜,是......一种隐秘的,不愿承认的渴望。

      渴望下一次见面,渴望下一次交锋,渴望......更了解彼此。

      智慧的交锋,比刀剑更能征服人心。而此刻,双方都对彼此——很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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