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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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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四起,火光冲天。
空气中全是呛人的黑烟,熏得眼睛和嗓子火辣辣的。火舌嚣张窜跳,和漫天的热浪一起扭曲着阿米尔的视线。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捂住口鼻,喘不过气,叫不出声。
救救我……
他在心里呐喊。
无论他怎么挣扎,捆在手脚的绳索都游蛇一般越收越紧。求救无门,动弹不得,阿米尔的眼泪与纷飞的灰烬混在一起,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朝自己席卷而来,再一点一点爬上皮肤将他彻底吞噬。
不要!
不要……
阿米尔用力睁开眼,周围的人都被他的举动吸引注意力,纷纷围在他床前。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小伙子?”
眼皮很重,不得已重新闭上。
“……他身上的伤太多,处理起来需要时间……风寒也很严重……”
“……陛下吩咐一定要用最好的药物,保住他的性命和健康,否则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遵命,我一定会尽力。”
“不过,他是什么人?陛下为何——”
“你只需要治好他,其他事情轮不到你过问。”
“……是。”
声音好像很远,但阿米尔又刚好能听见,混沌的大脑开始转动。
这是哪里呢?
我在哪里呢?
我还是要死了吗?
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猛地咳了几声,嘴角溢出红到发黑的血。
“天哪天哪……”医生连忙上前将他的脑袋侧过来,鲜血将素白床单染红了一片,那场景简直触目惊心,弗蒂斯见了都不由心中一紧。
“这是怎么了?”弗蒂斯上前帮忙。
“骑士长,”医生只偏头看了一眼就匆匆把毛巾塞进她手中,“请您暂时看着他,千万别让他被血呛到,我得立马、立马配制解毒药水。”
“解毒?他中毒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医生手上的活不停,嘴巴也没闲着:“刚刚发现的——至于什么时候中的毒……从他的症状看来,应该服用过慢性毒药,药量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毒发,死亡也许就是几个小时内的事。之前没有任何中毒症状是因为药量不够,但大量的伤口和长时间的高烧让他的身体到了极限,诱发了毒性。”
“见鬼……”弗蒂斯有条有序地将残留的血迹擦干净,毛巾扔进盆中立马染红了水,血腥味顺着热水蒸腾,立马充斥整个房间。
“快,把他的脑袋扶起来,让他喝下这个。”
弗蒂斯照医生说的做,两人配合着快速将药水灌进去,半小时后,阿米尔嘴唇的慢慢褪去青黑,恢复到起初没有血气的样子。
弗蒂斯和医生都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阿米尔浮肿的眼睛打开了一条缝。
“水……”
“水……”
医生给他喂了水,有了甘露的滋润,喉咙没那么灼痛了。
“弗蒂斯骑士……”阿米尔的眼球滑向女人站立的方向,“我……我会死吗?”
弗蒂斯走近,垂下视线。
这明明只是一个眼神,阿米尔却在迷糊中被一阵威压震慑住了,他听见弗蒂斯缓缓开口:“那得看你的运气。”
阿米尔再次疲惫地合上眼皮,意识混乱地说了一堆没人能懂的胡话,陷入昏睡前,他使出全身力气喃喃道:“不要……不要把我烧掉。”
弗蒂斯文并未听清他的低语,狐疑地站在床边片刻便来到门外吩手下:“昼夜轮班守着这里,没有我的允许,别让他离开这个房间。”
“是!”
几乎是弗蒂斯踏进门的第一秒,塞缇安就敏锐地耸了耸鼻子。
“血呢?”塞缇安漫不经心问,喉结不明显地滚了滚。
待在城堡的时候身边只会出现老侍臣和弗蒂斯,他在这两人面前从不伪装,此刻的肤色毫无血肉气,整个人包裹在绣有金色纹饰的礼服中。
弗蒂斯立马汇报:“阿米尔的状况很糟糕,还中了毒,我们不能再取他的血了,至少得等他痊愈。”
“中毒?在王宫里?”塞缇安从古书上抬起目光,几缕乌黑的发丝耷拉在额前。
“不,应该是被抓回王宫之前。御医说那是慢性毒药,因为身体虚弱被提前诱发了。”
塞缇安闻言轻轻扬起唇,鲜红的舌尖勾了勾唇角,心不在焉地盯着虚空,似乎在回味什么。
“难道因为身体里有毒药,他的血才这么甜……”
弗蒂斯:“?”
她一直跟不上塞缇安的脑回路,只能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陛下,需要寻找新的血仆吗?阿米尔也许会死掉。况且,毒药会渗透进血液,这……”
“死掉?这么说,御医也做好死掉的准备了?”
弗蒂斯立马低下头。
塞缇安绕过她将古书好生安置在书架上,修长的手指一一滑过书脊,停下,抽出另一本:“毒药对我来说和水没什么区别。就算他的血里有一半毒药,只要是甜的,就够了。”
弗蒂斯:“是,属下明白了。”
把阿米尔的命和御医的拴在一起的确省了不少事,平日里闲得快长草的御医开始没日没夜守在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床前,诊断、配药、监测状况,喂水、喂饭、擦脸蛋,什么活都被他包揽了,不过才一周的时间,阿米尔就能独自下床活动了。
于是,他被安排到了城堡地下的仆从房,与另外四个人住在一起。
“你叫阿米尔?”同一房间的男人走过来和阿米尔搭话。
阿米尔将胸前的白冰山吊坠放进衣服里,抬头:“是的,你好。”
“你好,”男人熟络地坐在他身边,一双多情的眼睛里充满和善,“我是伊森,在碳房工作。听说……你是陛下新选的男仆?”
在碳房工作,每天大部分时间在与煤炭和火塘打交道,身上却没有硫磺味,反而飘着淡淡的皂荚香。阿米尔进来时留意过他的床铺和桌子,东西不多,摆放得很整齐。
“现在还不是,需要通过考核。”阿米尔道。
“哦……原来克劳德在骗我。”伊森神色黯淡了一瞬。
“克劳德是谁?”
“你还不知道?他是仆从总管,王宫里所有的仆从都由他管理分配,不过,”伊森突然扬了扬嘴角,“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离他远点。”
阿米尔全然没有想靠近谁的意思,但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吧?刚到这里来一定会有不习惯的地方,如果需要帮助,尽管告诉我好了!”伊森一直很热情,忙前忙后帮阿米尔收拾床铺整理桌子,直到这空闲已久的床位变得和他的一样干净整洁,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整个过程阿米尔甚至插不上手,只能找准机会上前帮忙,最终还是被伊森以“大病初愈好好休息”为由支开,局促地站在一边。
“好啦!”伊森麻利地在他面前脱掉衣服,一具好看的躯体措不及防暴露在眼前,阿米尔一惊,连忙背过身去,却听他道:“我得去工作了。”
伊森换上粗糙的工作服,离开前还朝他眨了眨眼睛,柔声道:“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哦。”
没等阿米尔回应,他就消失在门口,留阿米尔独自发愣,随后仰面躺在床上,直直盯着天花板。
生死一线的逃亡、暗无天日的牢狱、年轻的国王、虚弱的身体、过分热情的室友。这段日子过得离奇又刺激,在这个安静整洁的房间里,他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终于能稍稍喘口气。
阿米尔重新从衣服里拎出那块白冰山花朵的吊坠,用指腹细细的摩挲。
白冰山通体雪白,是他最喜欢的花,也是天神的信徒们祈祷时会握在手中的花,但不巧,他不信这世间有鬼神。
不过总有人会信的,他们信神拜神,并将白冰山视为天神的占有物,凡人不可亵渎。于是对一朵花的喜爱,也成了阿米尔的秘密。
这吊坠十分精致,一看就是信徒的手笔。它被人弃置河岸又恰巧被阿米尔捡到。阿米尔有种错觉,捡到它之后连运气都变好不少,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阿米尔脸上有一道淡淡笑,冰凉的银制品被他的手心捂热,仔细端详一番后,他将吊坠重新放进衣服里,紧贴皮肤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