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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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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KO CLUB 隐匿在 Camden 区一条由鹅卵石铺就的狭窄巷弄深处,其前身是一座古老的剧院,如今仍保留着宏伟的立面与挑高的空间结构。那扇厚重的、印着俱乐部标志性火烈鸟徽标的黑色大门,如同一个结界,将伦敦冬夜的湿冷与宁静彻底隔绝在外。
推门而入的瞬间,声浪与热浪混合着高级香水、酒精与荷尔蒙的馥郁气息,如同有形的浪潮般扑面而来。
巨大的空间内,原本剧院观众席的位置已被改造成多层次、环绕主舞池的卡座与露台,古老的穹顶壁画在变幻莫测的激光与LED屏幕光效的切割下,显露出一种迷幻而颓靡的美感。
声音系统播放着深沉而富有律动感的浩室音乐,低频如同心跳共振,精准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胸腔上,音量控制在恰好能淹没思考、催发本能,却又不至于让人无法交谈的程度。
"这可是伦敦最难订的卡座。" 秦舒舒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她熟稔地引领着她们穿过熙攘的、随着节奏晃动身体的人群,精准地抵达一个位置极佳的半环形卡座——位于二层俯瞰主舞池的绝佳位置,既避开了最拥挤的区域,又能纵览全场,将 DJ 台与舞池的沸腾尽收眼底。
她率先将自己陷进猩红色的丝绒沙发里,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目光灼灼地看向裴应:“坐这吧,裴应。”
苏意和李程颐挨着坐下,苏意还在揉着刚才演出时绷得太紧的喉咙,李程颐则从包里掏出润喉糖,细心剥开递过去。
陈梨溪选了稍偏的位置,指尖轻轻划过丝绒沙发的表面,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薄沁妍是最后一个落座的,她无声地走到裴应身侧,薄沁妍坐下时,肩膀不经意间蹭到她的胳膊,冰凉的丝质裙摆扫过她的手背。
脱下剪裁精良的驼色大衣,内里的黑色绸缎吊带长裙在幽暗变幻的光线下泛着微妙的光泽,露出纤细的锁骨与肩颈线条。在这样迷离的氛围里,她平日里那种一丝不苟的优等生形象似乎被柔化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松弛与……隐约的危险感。
侍者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秦舒舒利落地点单,:“一杯Zombie,一杯Moscow Mule,两杯Long Island Iced Tea。”她笑着指了指苏意和李程颐,“梨溪,老规矩,Macallan 12年,纯饮,加一块冰。”
轮到薄沁妍时,秦舒舒顿了顿,目光转向她。
薄沁妍的指尖在冰冷的玻璃桌面上轻轻一点,声音平淡:“Patrón Silver,纯饮,加一片青柠。”
龙舌兰。裴应握着酒单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酒性烈而纯粹,带着墨西哥高原阳光与蓝龙舌兰植物原始的炽烈气息,后劲十足。
它似乎与薄沁妍平日里那种冷静自持、凡事力求精准完美的形象相去甚远,甚至有些背道而驰。她没有表露什么,只平静地为自己点了一杯Bulleit Rye Whiskey on the rocks。
酒水很快被盛在精致的器皿中送上。
薄沁妍的喝法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仪式感。她先在左手虎口处撒上少许盐粒,舌尖快速舔过,随即举起小巧的酒杯,将杯中清澈的液体一饮而尽,烈酒划过喉咙的瞬间,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紧接着,她拿起那片翠绿的青柠,迅速咬下,酸涩的汁液在口中爆开,中和了烈酒的灼烧感。
一系列动作流畅而带着一种不经意的性感,裴应看着她微微仰头时拉出的颈线,喉间随着吞咽轻轻滚动,觉得自己杯中的波本威士忌似乎也变得更加灼热呛口。
“听说今晚的驻场 DJ 是刚从 Ibiza 回来的 Sasha?”秦舒舒晃动着杯中装饰着薄荷叶和热带水果的“Zombie”,目光投向下方尚在预热阶段的 DJ 台,语气充满期待,“她最近那首《Neon Dreams》在 SoundCloud 上爆火,混音技术一流。”
“上个月在 Fabric 听过她的 set,” 陈梨溪接话,语气客观,“氛围营造得很棒,尤其是中段转入 progressive house 的时候,层层递进,能把情绪完全带起来。”
苏意兴奋地附和:“我超爱那首!副歌部分的合成器音色简直让人想立刻冲进舞池!希望今晚能听到现场版!”
薄沁妍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龙舌兰酒杯冰凉的杯壁,目光淡淡地扫过下方光影迷离的舞池,又仿佛只是放空。但裴应能感觉到,她并非全然不在意,那份静默之下,同样隐藏着一丝对即将上演的感官盛宴的期待。
卡座上的气氛轻松而融洽,酒精开始慢慢发挥作用。
聊了没多久,只余下几束激光和不断闪烁的 strobe 光切割着黑暗。背景音乐的音量在瞬间被推高,慵懒的前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重、极具煽动性的电子鼓点,像战鼓般密集地敲击在每个人的胸腔上,引发共鸣。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点燃,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尖叫、口哨和欢呼声,空气瞬间躁动起来。原本散落的人群,如同受到召唤,开始向舞池方向汇聚。
DJ 台上,光束聚焦,驻场 DJ Sasha 登场,她戴着耳机,双手熟练地在混音台上操作,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直接用一个爆炸性的 drop 将现场情绪推向第一个高潮。沉重的贝斯线与闪烁的合成器旋律交织,如同电流般窜过每个人的脊髓。
“It's Sasha! Let's go!!” 秦舒舒第一个跳起来,手里还抓着没喝完的酒杯,“裴应,别傻坐着了,跳舞去!”
裴应只觉腕上一紧,一股大力传来,还没等她完全理解现状,就被秦舒舒从柔软的沙发里猛地拽了起来,几乎是半推半就地,踉跄着跌入了瞬间沸腾、如同漩涡般吸引着人群的舞池。
秦舒舒显然是舞池的主宰。她立刻贴近裴应,随着 Sasha 强劲爆裂的节拍,毫无保留地舞动起来。她的动作大胆、奔放、充满感染力,腰肢如水蛇般扭动,手臂在空中划出充满力量的弧线,每一个节拍都踩得精准而热烈。她看向裴应的眼神带着撩人的笑意,仿佛在邀请她共赴一场感官的盛宴。
酒精和周围狂热气氛的催化作用开始显现,裴应身体里那股被理性压抑的、野性的、不受束缚的力量逐渐苏醒了。她本就不是真正的寡言,只是习惯于在陌生环境中收拢锋芒。
此刻,在秦舒舒热情似火的带动下,在周围人群忘我投入的氛围感染下,她骨子里的那份不羁和表现欲被点燃了。
她开始放松身体,不再抵抗音乐的律动,髋部自然地随着节奏摆动,肩膀微微晃动,修长的四肢舒展开来,回应着秦舒舒的舞步,两人的身影在迷幻的光影中时而贴近,时而分开,形成一种充满张力的互动。
汗水从额角沁出,沿着鬓角滑落,呼吸因为运动而变得急促。周围的声浪仿佛要将人淹没,裴应在纵情释放的同时,潜意识里似乎仍在搜寻着什么。
就在一个转身的间隙,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拥挤晃动、光影迷乱的人影中急切地扫视。她想确认那个人的位置,薄沁妍,她是在卡座上俯瞰着舞池的疯狂,还是……
心思流转间,脚步未停,冷不丁撞上了一个人。触感并非坚硬,而是带着一种柔软的韧性,鼻尖瞬间萦绕开一股熟悉的冷冽香气,如同雪后松林,清晰地将她从周围混沌的气味中剥离出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稳稳扶住了对方的手腕,入手处一片微凉滑腻,低声道歉:“Sorry.”
当她抬起头,撞进那双在迷离旋转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深邃、如同蕴藏着星辰漩涡的浅褐色眼眸时,周遭震耳欲聋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时间在她感知里被无限拉长,停滞了至关重要的一秒。
薄沁妍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太浅,太快,几乎让人以为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裴应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然后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急促的悸动。
她垂眸,视线落在自己依旧握着的那截手腕上,纤细,骨骼清晰,皮肤在变幻灯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微凉的触感却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掌心。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混合着酒精带来的勇气和内心深处一直被压抑的渴望,如同挣脱枷锁的猛兽,冲破了理性的堤坝。
她没有松开手,反而手指微微收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顺势将薄沁妍轻轻拉向自己,带着她一起,融入了 Sasha 下一首更加迷幻、节奏感更强的电子乐曲《Synthwave Heartbeat》的强劲节拍之中。
没有抗拒,她顺着裴应的力道靠近,随着她的引领开始摆动身体。她的舞姿与秦舒舒那种外放的热辣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独特的、内敛而优雅的韵律感。
她的动作幅度不大,却极其精准,腰肢柔软如柳,随着节奏自然地摇曳,肩颈和手臂的线条在晃动中勾勒出流畅而迷人的弧线,她的目光始终与裴应交缠在一起,那里面褪去了平日的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朦胧的、氤氲着水汽的迷离,带着探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挑衅的挑逗,像是在纵容着她的靠近。
音乐变得更加密集,鼓点如同心跳加速,合成器的音效营造出光怪陆离的未来感。灯光师仿佛也读懂了舞池中这微妙的气场变化,一束紫色的追光恰好掠过她们所在的一隅,将两人笼罩在一种如梦似幻的氛围中。
身体偶尔不经意的碰触——手臂擦过手臂,发梢扫过脸颊——都像点燃一簇簇微小的火花。她们的眼神却始终牢牢锁在一起,焦灼,粘稠,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将两人的视线紧紧缠绕。
一种微妙而危险的暧昧气氛在两人之间急剧发酵、膨胀,与周围人群纯粹发泄式的狂欢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自成一方隐秘而悸动的天地。
裴应的眸光在迷离的光线下变得越来越深,如同晕开的浓墨,里面翻滚着难以掩饰的侵略性。
在《Synthwave Heartbeat》音乐攀升至又一个高潮,重拍如同惊雷般落下的瞬间,她再也无法满足于这种若即若离、隔靴搔痒的共舞。
她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缩短了最后那点可怜的距离,一只手坚定而有力地搂住了薄沁妍不堪一握的腰肢,将两人的身体距离拉近到几乎严丝合缝,鼻尖几乎要碰触到对方光洁的额头。
太近了。近到裴应能清晰地看到薄沁妍浓密睫毛下自己那充满占有欲的倒影,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带着龙舌兰淡淡气息的呼吸拂过自己滚烫的脸颊,能嗅到她发间清冷的雪松香气与自己身上威士忌的醇烈味道交织在一起。
她的视野急剧收缩,周围的一切——音乐、灯光、人群——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板,视野里,几乎只剩下那双颜色偏淡、唇形优美、此刻在暧昧光线下显得异常柔软诱人的唇瓣。世界里只剩下彼此擂鼓般的心跳声,激烈地撞击着耳膜,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她被一种源自本能的无形力量牵引着,下意识地微微低下头,向着那近在咫尺的诱惑靠近,再靠近……
就在她的气息即将与对方的呼吸彻底交融,唇与唇之间的距离缩短到毫米的瞬间,震耳欲聋的音乐高潮戛然而止,只留下一段如同叹息般的悠长电子尾音,袅袅盘旋。配合着音乐的骤歇,全场灯光也默契地暗沉了一瞬,仿佛整个世界都跟着停顿了一下。
腰间那坚定环抱的手臂,被巧妙轻轻挣脱。
薄沁妍向后微退半步,精准地拉开了那令人意乱情迷、几乎要窒息的亲密距离。
她脸上那层因舞蹈和酒精泛起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眼中那勾魂摄魄的迷离雾气也还未散尽,但她抬手,姿态无比自然地将散落颊边的一缕乌黑发丝别到耳后,一个小小的动作,便瞬间恢复了部分平日里那份游刃有余。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在裴应仍沉浸在骤然落空的失落与迷茫中时,薄沁妍却主动上前一步,再次拉近了距离,凑近了裴应的耳边。
温热的、带着龙舌兰独特植物清香与青柠微酸气息的吐息,像一片最轻柔的羽毛,带着微弱的电流,精准地搔刮过裴应最为敏感的耳廓与颈侧肌肤。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混合着音乐的余韵和一丝再明显不过的戏谑笑意,如同魔咒般清晰地钻入裴应的耳道,直抵大脑皮层:
“裴应,”她轻声说,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话音落下,不等裴应有任何反应,甚至不给她捕捉自己眼神的机会,薄沁妍已地转身,像一尾滑不留手的灵动的鱼,轻松自如地穿梭于尚未完全从音乐高潮中回过神、依旧在摇摆喘息的人群,径直回到了他们那个位于高处的卡座。
她姿态优雅地坐下,端起自己那杯酒,从容地喝了一口,侧影在重新亮起的、缓慢旋转的灯光下,恢复了近乎完全的冷静与自持。
仿佛刚才舞池里那个眼波流转、腰肢软款、主动靠近她耳语、像个能摄人心魄的妖精般的薄沁妍,仅仅是裴应在酒精和迷幻灯光作用下产生的、一场过于逼真而荒诞的幻觉。
裴应却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僵硬地站在原地。耳根处、颈侧那片被温热气息拂过的皮肤,像被点燃了一般,灼烧感迅速蔓延至整个脸颊和脖颈,不用看也知道必定红得惊人。
直到这时,那股强烈的、混合着被看穿意图的羞赧、被轻易撩拨后又骤然推开的轻微恼意,以及更深层次的、被彻底勾起却无处宣泄的渴望与躁动,才后知后觉地、如同海啸般汹涌而上,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淹没。
她猛地深吸了一口充斥着酒气、香水与荷尔蒙的燥热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迈开有些虚浮的脚步,也走回了卡座。
秦舒舒正举着手机和苏意、李程颐回看刚才录下的跳舞视频,时不时爆发出大笑和评论。
苏意和李程颐脸蛋红扑扑的,额角还带着汗珠,正讨论着主唱Luna那充满爆发力的高音和另一位成员炫目的吉他solo。
陈梨溪的目光掠过刚刚坐下的裴应,眼神平静无波,似乎早已洞察了舞池中那短暂而激烈的暗流涌动,却又默契地选择视而不见,只是端起酒杯,浅浅啜饮了一口。
薄沁妍仿佛真的无事发生,正微微侧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信息,指尖在屏幕上偶尔滑动一下,侧脸线条在变幻的光影中显得既熟悉又无比陌生,与几分钟前舞池里的她判若两人。
裴应在自己原来的位置坐下,身体深处仿佛还残留着音乐震动的余韵和那双眼睛凝视的灼热。
她端起自己那杯早已化完了冰、滋味变得有些苦涩的波本威士忌,仰头,将杯底残余的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
冰冷的酒精划过喉咙。耳畔那带着笑意的诘问,以及近在咫尺却未能触碰的双唇……所有这些细节,都像用滚烫的烙铁深深地印刻在了她的感官记忆深处,鲜明得令人窒息。她知道,今晚,注定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