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星辰》浅水精

36、第 36 章

　　煮羊肉大约需要2个小时左右，江措在厨房里忙活，切肉、生火、煮汤，一个人在满是烟尘的厨房里不断地走来走去。

　　火在灶膛里明明灭灭，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一小簇的火苗燃烧，他加了几根柴，火苗逐渐变大；他停顿一会儿，火苗又渐渐地变小，他瞅准时机又添进几根柴，火苗顿时烧成大火。

　　二月的风雪还没吹到他的身边就被热气融化，他周身暖洋洋，坐在小马甲上长腿无处安置，只能屈起。

　　一旁大椅子他看不见，锅里羊汤的香味弥漫，他也感受不到。

　　他不想让安旭知道的龃龉她会自己去寻找答案。

　　木兰的灵敏是多吉无法追上的，她如果去找木兰寻求答案，木兰只会说六分藏四分，但多吉就不一样了。

　　多吉爽朗，有问必答，说九分留一分。

　　安旭在午后阳光里站在多吉的卧室门前，卧室里很静。

　　安旭转身向木兰的房间走去，知道六分事情的经过，那也很好。

　　江措不愿意说，肯定会有他的考量，虽然这令安旭很不爽，但是她知道她需要给江措一定的距离，她不能自私的逼迫他把他剖析给自己看。

　　再说了，江措不是也给她留了其他路吗？！

　　木兰在卧室里和多吉一起处理伤口，他们在商量怎么把这件事压下去。

　　公职人员和人民公然互殴，这个新闻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措先动的手，他们更不能让江措的名誉有一丝的受损。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拉其胡搅蛮缠闹事；往大了说就是公职人员以权谋私殴打人民，这要是被上报肯定会影响江措乃至整个扶贫办的声誉。

　　为今之计，只能掏钱堵住拉其他们的嘴。

　　还好几人打架的地方比较隐蔽，当时没有什么人。

　　木兰道：“江措这一次真的冲动了。”
　　多吉回答说：“我老早就看拉其不顺眼了，他该打！”

　　木兰摸摸自己的嘴角，他记得以前的拉其可不是这样的，从什么时候变的三句话离不开钱的？

　　卧室房门响起，安旭站在门外：“木兰校长，你在吗？”

　　多吉和木兰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走出去。

　　“木兰校长，多吉哥，你们都在呢。”安旭微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

　　安旭向后退了两步，说明来意。

　　“今天的事……”

　　木兰心一惊，他以为江措回告诉安旭事情经过，没想到那小子居然没说。他略一思索，有些拿不准的问道：“江措还没告诉你他们是为了钱过来的吗？”

　　安旭摇摇头，老实道：“我只听懂了他们说了钱这样的词汇，并不知道其他的。”

　　多吉站在一旁，他觉得江措怎么做事还遮遮掩掩，都是自家人了。

　　刚想开口，木兰把他的手臂拉一把，多吉张张嘴。

　　“没什么事，就是我租他们的房子，他们不满意我给的价格，就闹了些矛盾。”

　　木兰一句话就概括事情经过，很显然，安旭不信。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做思考状。木兰校长觉得自己现在压力有些大，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真难！

　　他有些试探的问道：“安老师，我们去会议室坐坐？”

　　安旭点点头。

　　会议室里安旭坐在木兰的对面，多吉被木兰有意留在卧室里处理伤口。

　　会议室是众多民房里腾出的，里面摆放两合并在一起的长桌和几张椅子。

　　简陋整洁是独属于木兰的风格。

　　安旭为木兰泡了杯藏茶，茶香四溢，雾气升腾。

　　安旭动作优雅的将茶放在木兰手边，她坐在木兰的对面，露出淡淡的微笑。

　　木兰校长面对这样的安旭有些紧张，对面面对微笑的安旭，他心里有些发憷。

　　安旭坐姿端正，面上带上得体的微笑，她生长在世家深谙谈判的规则，她本来不想以这样的姿态面对木兰，但有些事还是以陌生的面孔面对才会知道的更多。

　　她端起右手，嗓音淡然而带有威慑道：“木兰校长，您能告诉我今天事情发生的全部过程吗？”

　　木兰手指微缩，某一瞬间他觉得面前的安旭冷漠又陌生，他第一次正正经经的打量着安旭。

　　她仪态端庄，身着黑色夹袄浅蓝色的衣领端立在颈边，长发被束在脑后，矜贵的眉眼带着假笑。

　　木兰斟酌再三，他知道安旭是生气了。

　　以前和他们一起工作的安旭以平易近人的面庞和他们打着配合，让他忘了她是安氏集团的千金，出自豪门世家的人怎么会平易近人？

　　一切是他的想当然了，他态度变得恭敬起来。

　　木兰低下头，单手握住袅袅茶香的杯身，低下头掩藏眼里的情绪，“学校近些日子要重建，我租了几件相邻的民房用来暂时安置学生和老师。”

　　“那些人觉得我给的钱不够多，今天过来找我，想要更多的钱，我不想给，就打了起来。”

　　木兰话说五分留五分，他隐去一些安旭不能听的，江措不想说的。

　　安旭皱了皱眉，“如果是简单的钱的问题，你们肯定不会打起来。”

　　木兰抬起头朝安旭笑笑，“我来为你讲个故事吧。我想你应该会知道我们今天打起来的原因。”

　　安旭看向窗外，柔润的阳光如潮水般从窗外流泻下来，窗外有些许的脚步声，时而经过几个穿着藏服的学生，充满朝气。

　　“十几年前我还在西藏学习藏医，那个时候我们这里很穷，比现在的条件还要差上几百几千倍，当时草原若是有人生病，我们就只能步行或骑马去替他们诊病。”

　　“草原的南边有一条峡谷，峡谷里住着几户人家，有一户穷苦的人家有四个孩子，三个都是男孩，一个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有一天那个家庭的男人突然肚子疼的直不起身，他们家的一个男孩找到了我当时所在的藏医诊所。”

　　“那是一个暴风雪的夜晚，那个男孩找来的时候脸被冻得青紫，身上穿着一件比他大几倍的厚重藏袍，全身上下都是雪。”

　　“我当时值班，他看见我瑟瑟发抖的求我去救他的父亲，我骑马带着他去他家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吐黑色的血了。”

　　木兰停下来喝了口茶，似乎有万千感慨。

　　“救护车过来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我和那个男孩在医院守了一夜后，我就先回来了，大约一个星期后那个男孩和他的父亲也回来了。”

　　“那个男孩就是今天江措打的那个人，他叫拉其。”

　　“拉其的父亲开春后就去世了，从那以后拉其就当家了。”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要养育他的寡母、两个弟弟。那时候拉其到处找活干，为生计奔波，我心疼他一直将他带在身边留在诊所，直到我去深圳。”

　　“扶贫办刚成立，拉其和我一起尽力配合工作，后来扶贫卓有成效，拉其就在这盖了房子，他的两个弟弟、妈妈就搬过来和他一起住。”

　　“最近他的两个弟弟都要结婚了，他也没钱。”

　　木兰校长叹了口气。

　　“我租他的房子，体谅他的难处，没想到却滋养了他的贪欲。”

　　“江措要替我打醒他，这是迟早的事。”

　　气氛一时陷入沉寂，故事是一个好故事，但是并不一定是江措打人的理由。

　　木兰校长手旁茶杯已凉，他喝进一口凉茶，潮热的胸腔略微平静下来，面前的安旭收敛起假笑，看起来有些严肃。

　　不管安旭信不信，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安旭转向窗外，高大的身影倒映在窗子上，他静静地站在那。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结果，那自己就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安旭想，或许到了哪天他会自己想说。

　　木兰校长也注意到了窗外的影子，只一眼木兰便移开了眼。

　　“安老师还没吃饭吧？”木兰校长关心道。

　　安旭点点头，“木兰校长一起吗？”

　　木兰摇摇头，他可不想当一个电灯泡杵在两人之间，看江措那宝贝的样子，他就应该有眼色的去一旁。

　　木兰回到卧室的时候多吉正在他的床上打鼾，他腿有点软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跟安旭这样的人打交道是非常费神的事，他在深圳工作的时候鲜少接触这样层次的人，今天算是第二遭了。

　　最近天气预报说他们这里会有大风，大风肆虐，卷着落叶和枯草穿过大街小巷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他静静地听着，直到腿软消失，他心里的担忧更重，为扶贫工作也为江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