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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新的坐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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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晓溪离开后,公寓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顾清珩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她维持着那个埋首的姿势,很久很久,直到呼吸渐渐平复,直到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的血色慢慢恢复。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底却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明亮而坚定的光芒。许晓溪没有给她承诺,甚至没有一句明确的邀请,但她给出的“坐标参数”,像一张被突然展开的地图,清晰地指向了一个她从未敢设想的未来。
三个小时的火车距离。一年时间。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们不必隔着整个太平洋和十二小时的时差,意味着她们或许可以在某个周末,穿过德法边境的田野,在某个陌生的站台见面。意味着她可以在一个更广阔、也更残酷的职业赛场上拼杀时,知道在不算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安静的实验室,里面有一个她无比在意的人,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存在着。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鼓励或安慰都更具力量。它驱散了因伤病和分离而产生的阴霾,重新点燃了她骨子里那份属于运动员的、不服输的斗志和冒险精神。
她拿起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拨通了李教练的电话。
“教练,”电话一接通,她便开门见山,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关于那个欧洲网球学院的邀请,我想再详细了解一下。对,下个季度的名额。”
电话那头的李教练显然愣住了,随即是难以抑制的惊喜:“清珩?你……你想通了?”
“嗯。”顾清珩看着窗外,目光仿佛已经穿越了万里云层,落在了那片陌生的欧陆上空,“我想去。”
她没有提及许晓溪,没有提及那个三个小时的火车距离。这是她的选择,基于她对自身职业生涯的考量,基于她对更高境界的渴望。只是这一次,这个选择的背后,多了一层温暖而隐秘的底色。
接下来的日子,顾清珩的康复训练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燃料。她不再仅仅是为了恢复而恢复,而是将每一次抬腿,每一次核心收紧,都视作通往新坐标的必经台阶。疼痛依然存在,枯燥依旧难熬,但她的眼神里多了目标明确的光。
许晓溪依旧每天准时出现,送来餐食,偶尔指点康复动作,停留短暂,沉默依旧。但她似乎能感觉到顾清珩身上某种微妙的变化——一种沉静下来的、却更加内聚的力量感。
她没有问顾清珩的决定,顾清珩也没有主动提起。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仿佛那个下午的对话从未发生。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有一次,许晓溪带来了一本德文原版的运动康复书籍,放在茶几上,语气平淡地说:“海德堡图书馆的复刻本,可能有参考价值。”
顾清珩拿起那本厚重的、散发着油墨和旧纸张气息的书,指尖拂过那些陌生的字母,心头泛起暖意。她知道,这是许晓溪在用她的方式,为她即将踏上的旅程,提前准备“粮草”。
出发的日子在忙碌的筹备和加紧的康复中飞快临近。签证,机票,行李,与新的教练团队初步沟通……无数琐碎的事情填满了时间。
出发前夜,顾清珩最后一次在公寓里进行康复训练。许晓溪来了,这一次,她没有带餐食,手里只拿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皮质的笔记本。
“这个给你。”她将笔记本递给顾清珩。
顾清珩疑惑地接过,翻开。里面不是医学笔记,而是许晓溪清秀的字迹记录的一些德语句子,旁边标注着中文释义和音标。从简单的问候、问路,到餐厅点餐、描述身体不适(特意标注了肌肉酸痛、关节扭伤等运动损伤相关词汇),甚至还有几句关于天气和业余爱好的闲聊短句。分类清晰,实用性强得像一本微型生存手册。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用更工整的字迹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串电话号码
「海德堡大学医学院,神经生物学研究所,许晓溪。
下面是她在德国的临时住址。
顾清珩看着那一行字,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发热。她抬起头,看向许晓溪,声音哽咽:“你……”
“以防万一。”许晓溪避开她的目光,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耳根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晕,“迷路了,或者……需要翻译的时候。”
顾清珩紧紧攥着那个笔记本,仿佛握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她知道,对于许晓溪这样的人来说,主动给出如此私人的联系方式,意味着何等程度的信任和……许可。
“我会给你寄明信片,我去过的每一个城市。”顾清珩看着她,承诺道。
许晓溪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嗯。”
她没有说“我会等你”,也没有说“保持联系”。但那个轻轻的“嗯”,和这个写满了实用德语句子、包含着联系方式笔记本,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第二天,机场。
这一次,没有轮椅,没有支具。顾清珩穿着简单的运动服,背着巨大的运动包,虽然左膝还戴着护膝,但步伐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有力。
李教练和团队成员在一旁做着最后的交代。顾清珩的目光,却始终在人群中搜寻着。
在安检口附近,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许晓溪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站在不远处的柱子旁,安静地看着她。
顾清珩对团队成员说了句什么,然后拖着登机箱,快步走了过去。
两人面对面站着,机场广播里回荡着登机提示,周围是行色匆匆的旅人。
“我走了。”顾清珩看着她的眼睛说。
“嗯。”许晓溪应道,目光从她的脸,滑到她戴着护膝的左膝上,“注意安全。”
顾清珩深吸一口气,忽然张开双臂,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轻轻拥抱了一下许晓溪。
许晓溪的身体瞬间紧绷,像是受惊的猫咪,但没有推开她。
拥抱很短暂,一触即分。
“欧洲见。”顾清珩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
然后,她松开手,拖着行李箱,转身走向安检口,没有再回头。
许晓溪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高挑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安检通道的拐角,感受着肩头残留的、短暂却真实的温度和触感,还有耳边那句如同誓言般的话语。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没有人知道,此刻她那颗习惯于理性分析和数据测算的心脏,正以一种超出常规的频率,悄悄跳动着。
她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航空公司的APP,输入了某个航班号,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已起飞”状态,静静地站了很久。
新的坐标已经设定,未知的航程已然开启。
一个奔向职业网球的更高峰,一个潜入医学研究的更深处。
她们将在另一片大陆,继续书写属于她们的故事。而这一次,距离不再是遥不可及的阻隔,而是变成了一个可以丈量、可以期待的,三个小时的火车旅程。
顾清珩坐在靠窗的机舱座位上,看着舷窗外逐渐变小的城市,手心里紧紧攥着那个皮质笔记本,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晰而充满希望的弧度。
她知道,这一次的远行,不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更好的归来。为了能够以更强大的姿态,站在那个安静的人面前,告诉她,她的世界,也可以有属于她们的、确定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