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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把我的梦摇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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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柳姐,凯总交代晚上一起去应酬。”隔壁营销一组的庄薇扭着一双Prada的小猫跟走到我的工位旁边。
我正打卡下班没有抬头,但打趣到:“知道了,都换好鞋了是吧。”
“今晚这车我开还是你开?”庄薇歪着脖子靠在桌子旁,一边涂口红一边问话。
这句话言外之意应当是,今晚这酒我喝还是你喝?
我摆了摆手说:“我来开吧。”
“这个月我可是没少喝,着实有点儿喝不动了” 说话间,我收起工牌,拎了包套上大衣挽上庄薇的胳膊,到地库取车出发。
其实我同庄薇并非多熟络,秋末冬初的时候公司为了冲刺年末大促将营销一组和二组临时合并,明面上说着资源共享、绩效叠加,说是,每个人把所维系的客群都。但大伙都明白只有前半句能落实到位,后半句只是一句高级的漂亮话,不得当真。于是乎绝大多数同仁选择藏着掖着暗暗卖力气。
彼时庄薇却主动找上我,说是想同我合作。我欣然同意,这是因为我缺少一个能接触到她背后的凯总的机会,而她想要的无非是我手头的客户资源。
两年前的六月,我从大学毕业,校招进入了X市老牌酒业公司贺得集团主营红酒的本部,人事说我是重点培养的管培生,把我放在了营销二组,把这个岗位说得天花乱坠,把我说得前程似锦。
但其实就是销售。
做红酒销售免不了应酬。
卖酒的不可能说不喝酒。
这两年,不管是线下铺货还是客户对接,不论是维系客群还是拓展客源,我帮着不同的领导在饭桌上冲锋在前,收尾在后。我很快适应了职场和酒场节奏,入职两年升了职级、加了工资。虽然其中酸涩冷暖不足为外人道也,但全然被爱人收入眼里。
我爱人的名字叫叶先梸。
叶先梸对我的工作始终颇有微词,觉得这只是我不想推脱的借口。我酒量不错酒品不赖,只有一点就是头疼得厉害。有一天早上,叶先梸从卧室走出来看我又宿醉睡在客厅沙发上,毛毯上摊着一瓶止疼片。
“程柳你这样喝酒吃药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你这条命不要了是不是?” 他突然狠狠抓住我的手腕,把我从睡梦中拽起来。
梦中惊醒,我本能地伸出双手缠住他的脖子,双膝还游离在沙发上,脑子飞速思考反应,答到:“昨晚真没喝多少!”
“这不是头孢,只是止疼片!” 叶先梸在生我的气,他的胸膛起伏,双手也不来衬我,可我觉得这并没有那么严重,只好缠的更紧以防我掉下去,贴着他脖颈蹭到,“人瑞秋喝醉了也吃止疼片,你看Ross有骂她吗?”
叶先梸把我往沙发上一甩,“还学起洋人来了,吃死你喝死你得了!你干脆睡外面大街上得了!”我趁机拉住他的胳膊。
“我回来的晚,怕吵到你休息的呀。”我顺势靠过去,依偎在他怀里,他俯身拿起茶桌上的水喝,嘴里絮絮叨叨地嘟囔着。
“诶,华南区的单子结完,这个月光是绩效我就能拿小六千。”我正得意着,突然他不讲话了,水杯放回桌上,他把我拉了起来,让我坐直,而他曲腿坐在毛毯上,仰着头看着我。
我半靠在沙发上,抱着腿微微低头看他,叶先梸散着刚刚洗漱时打湿的刘海,带着一副半框的眼镜,他有一颗隐藏在镜框阴影里的泪痣,在我们最亲密的时刻,我无数次抚摸过它。自高中相识相恋,我对未来生活梦想就是,嫁给叶先梸。年岁渐长,他好像一点都没变,当下穿着一件简单的纯黑T恤,依旧让我迷恋和心动。
他说过的,他的愿望是娶我。
“程柳。”
他说:“你辞职吧。”
他歪着脑袋靠在我小腿:“我不要你为了钱喝酒。白天我们各自忙工作,到了晚上你还不能陪我。”
我哄小孩似的揉着他的头发:“我保证不喝了。”我没理他的话“等我嫁给你了再辞职。”
“我这是心疼你,我想你,你不懂吗?。” 叶先梸神色严肃且认真的说。
“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伸手去握叶先梸的手,被他反握住,指尖在我的掌心挠,就像春末湿润的风在我的皮肤上荡过一样。
“程柳,你这是拖延政策。”
气氛缱绻,可叶先梸叹了一口气。
“程柳,我可以养你。”
叶先梸说要养我并不假,他是后端开发的程序员。虽然工作也是很忙很累很苦,偶尔还需要全国各地出长差,但好在只要做好自己的项目,收入就很可观,而且不需要接触太多迎来送往的场合。
可是我不一样,迎来送往是我的工作。
我也承认这是拖延政策,我不想辞职,单纯的想着要多赚点钱。我们是要结婚的,我并不想婚后让他一个人承担赚钱的压力,赚钱注定伴随着 苦楚。
所以我依旧自顾自地工作,这两年我的工作愈发忙碌,叶先梸也是。
我没日没夜地应酬,他没日没夜地出差。
为了避免一次又一次因为应酬同叶先梸产生争执,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单身公寓,大促加班或是应酬后,我就歇在那儿。
很幸运的,我们努力工作有回报。
我们买了一辆车,写了我的名字。
还开了个共同账户攒下了一些钱。
这也是我和叶先梸恋爱的第十年。
我想结婚了。
但是我想,我还差他一份答卷。
这次庄薇来找我谈合作是一个机会,能够乘她的风、借凯总的力调去贺豪集团旗下的一个子公司,主营的是一款面向年轻人的白葡萄气泡酒。之前负责线上推广的主管Zoe正在休产假。大家都懂,这个位置并不会为了一个人而停留。我也是这样想的,虽然薪酬不会增加,但活能少干,特别诱人的是不用频繁地应酬,几乎只做好和年轻的kol的商务对接工作就好。
所以,我愿意用我手上在本部工作期间积攒的所有的人脉和资源置换这个位置。
今晚的这笔单子,几乎可以认为是我向凯总和庄薇递交的最后一笔最有诚意的投诚书。
酒桌上琼浆玉液晃荡,凯总携庄薇同老板们推杯换盏,杯子里装的是为新年主推的超季限定干红“惊鸿一春”。
坐在主位上的是A地区的总经销商朱勇,他站起来搭着凯总的肩膀说,“刘总,今晚开的酒可真是不错的哦。”
“朱总光临当然要好酒招待,来,我先干为敬。”凯总看了眼庄薇,拉过她的酒杯。
他们的杯子低低的碰着朱勇的杯子,笑眯眯的说:“朱总好,我是营销部庄薇。我敬您。”两个人一饮而尽。
朱总拿着酒杯看了眼庄薇又对刘凯说:“凯总,优雅!”
他嘴里的优雅说的并不是刘凯,而是庄薇。
“哼,朱总真会说笑。”庄薇自然也听懂了,故作大家都看得懂的娇羞,托了一下朱勇的酒杯。“朱总,我再敬你一杯。这杯你可得喝了哦。”
“小程今晚躲酒躲到门口去了。”朱总喝了一口酒朝着我的方向说道。
“朱总,我今晚当司机和服务员。”我接过服务员端来的菜。
“我跟你说哦,这个小程哦,喝酒是不得了的哦!回回这里,我们几个都被她灌醉,难得今天她不喝酒哦。”朱勇对着刘凯说道,又对着我笑着。
“朱总,你也得给个机会让新朋友发挥发挥。”我也笑着回应他。
这几年,朱总的工作是我跟着对接的,他是一个从底层杀出来的南方商人,豪气直率,他总瞧得起我说:“这个小姑娘是很不错的,喝酒爽气,做事果断利落。”
但我也明白,今晚的主角是刘凯。其实,我和庄薇也是一样的,只是上级领导带来的不同风格能喝酒的漂亮女人,并没有什么特别。
刘凯帮衬着庄薇,庄薇逐渐上道和朱总相谈甚欢。朱总喝开心了,这个饭局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宴后送客,朱总站在车前搭着刘凯的肩膀,和庄薇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醉话,我跟在身后和其他客人闲谈。朱总准备上车,我走上前告别,突然他拉住我的手对刘凯说:“这个姑娘也很不错的,培养培养。”
我一只手反握住他的手,嘴上说着什么感激啦受宠若惊的甜话,另一只手把车门一关送走他,这是我对付老油子的经验,手快嘴甜心冷。
送走了朱总和其他客人,我开车送刘凯和庄薇回家。
刘凯坐在副驾驶,庄薇坐在后排靠近副驾驶的位置,两个人都闭着眼睛,心情似乎都不错。
“庄薇跟我说了,这事不大。” 路过最后一个拐弯处的时候,刘凯开口, “周一递材料,剩下的我安排。”
“那真的太谢谢凯总啦。” 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业务好,客群优质。应该的。”刘凯拧了一瓶水喝了一口,又说“子公司效益可没本部好。”他低头看着手机,余光斜了我一眼。
“诶,我想偷懒了呗。”个中缘由说多无益,一句俏皮话草草略过。
返程回家的路上外头飘起小雨,冬雨刺骨,里头车内暖气更显得温热,霓虹灯光投进车内,闪烁在我眼睛里。
明天是周末,今晚没喝酒,升起开车去叶先梸家的念头。
“我回来啦”我进门时已经接近零点。
叶先梸刚洗完澡靠在沙发上看电影,似乎有点惊讶我这个点的到来,见我进门,他从沙发起身替我从鞋柜里翻出来我的棉拖鞋让我穿上。
“我似乎很久没有回这里过周末了。”是啊,我似乎周周周五都有应酬。
我走到客厅坐在毛毯上靠在沙发边上,伸手去拿茶几上的半杯冰柠檬红茶,猛灌了一大口,冰块都落肚了,舌尖才反应过来,这竟然是酒,是长岛冰茶。
我喝的急,不设防被酒水呛到,猛烈咳嗽起来。
叶先梸坐在沙发上伸手拍我的后背,我咳得眼泪直流。
我转过身扭着身子,正想问这个几乎滴酒不沾的人怎么突然喝起酒来。
我看见酒精带来的红已经上了他的脸颊,他的眼睛穿过荧幕忽明忽暗的光影定定地注视着我。我仰着头看他,想告诉他,我对步入婚姻的打算以及为此做出的计划,但我突然失语。
叶先梸换了一副镜框,我不知道叶先梸什么时候换了一副黑框的眼镜,不知道叶先梸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调酒,不知道叶先梸会喜欢长岛冰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开始用酒来点缀闲散日子。
叶先梸就坐在在我的面前,手上动作没有停下,我的咳嗽渐渐平息。
他歪着头,一只手撑着脑袋。他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看,不断抿着嘴压抑控制着情绪,很轻很缓地深深吸气,嘴角硬挤着笑意,似乎在艰难地措一句难以言表的辞,似乎满眼都是留恋不舍,就像是大学四年的每一次异地相见后和他在高铁站的告别,只是我定定地看,再仔细的寻找也找不见从前缠绵的爱意。他眼角的氤氲藏进镜片反射着荧幕的亮光,我好像看到了十七岁的一个午后,叶先梸羞涩地试探着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的小心翼翼。
我突然读懂他的意思。
他要离开我了。
很快我的眼睛也看不大清晰了。
叶先梸看的是《爱在黎明破晓前》。
我身后的屏幕里的主角对话不断,我和他的对话画上句点。
“程柳,我们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