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寒》水亦弓

9、第 9 章

　　晚上九点，乔雨绵刚把视频发给公司那边，就收到了回复。

　　她扫了一眼屏幕，立刻撇嘴，呼喊詹宁，“宁姐~公司那边说了，你们这期互动不太够，没有上次那种效果。”

　　詹宁正在慢条斯理地往脸上拍着精华液，听到这话恨不得立刻翻个白眼。

　　“每次都只知道提意见，具体的建议是一个都不给。”

　　“给了给了，问你能不能明天补拍几个互动的镜头？”

　　詹宁手上动作终于停了，她扭过头，满脸写着“你在逗我”的表情，问道：“请问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她又叹了口气，“再说了，就算我愿意拍，人家也不一定有空啊。只有我是公司的牛马，人家可不是，怎么可能喊来就来？”她语气中是一种习以为常的无奈和平和。

　　她早习惯了这种生活，策划、拍摄、剪辑仿佛只是辛苦的开端，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各方的反馈和流量的审判……无休止的折磨。

　　“也是。”乔雨绵思索着，“互动这个东西，就是很难啊。没感觉要是硬凹，那显得更假了！观众又不是傻子。之前那个高中视频本来就是浑然天成的青春感，现在要复刻，反而容易显得做作。”

　　詹宁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欣慰地看着乔雨绵，她总算是开了点窍。

　　乔雨绵在屋里踱了两步，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诶？我有一个想法倒是可以试试。”

　　詹宁靠着沙发，将头后仰，也有些好奇，“哦？这么难搞的问题你都有创意了？说来听听。”

　　乔雨绵靠近沙发，语速飞快，“你们俩打个视频电话就可以了呀，录屏下来，补一个拍摄前交流的记录。”

　　詹宁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

　　“你想想，你们对话的场景在家里，状态肯定会放松。聊天氛围也更加真实自然，而且……”她顿了顿，脸上露出笑容，“我觉得林老师的脸，用前置镜头怼脸拍，应该……有那种‘男友视角’的效果。”

　　死丫头真是口无遮拦……

　　乔雨绵那句“男友视角”还在詹宁脑子里面嗡嗡作响，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要纠正这个过于暧昧的想法。

　　可是，乔雨绵的这个提议确实挺妙的。

　　詹宁突然坐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说道：“你说得有道理啊，这个状态比较放松，而且不用人再跑一趟了”。

　　她抓起手机，马上给林灿发了一条消息。

　　「有空视频吗？和你说件事儿」

　　那边几乎是秒回。

　　「等一下」

　　过了大概几分钟，手机屏幕亮起，林灿直接打了进来。

　　虽然经过一天的拍摄，詹宁感觉自己对他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但此时突如其来的电话还是令她心跳加速。

　　她深呼了一口气，点击了录屏然后接了电话。

　　她与平时和朋友打电话时候东倒西歪的样子不同，此时的她矜持地坐着，还挑了个光线好的位置。

　　画面卡了一卡，之后突然从后置转到前置。

　　那边的画面并不十分清晰，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五官轮廓在屏幕中逐渐显现，眼睛倒是明亮。

　　可能是在饭局上喝了酒，他脸透着一些不日常的红晕，唇色也比平时更深。

　　乔雨绵说的没错，这个怼脸的角度，让詹宁有一种仿佛在近距离接触的错觉，仿佛下一秒就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对面就传来随性而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平日没有的慵懒。

　　“怎么了？”

　　说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男友感”……乔雨绵的话鬼使神差地在詹宁脑中浮现出来。詹宁不知为何也笑了起来，她借着调整镜头的时机，掩盖自己加速的心跳。

　　“你……喝酒了？”她说出来的时候，感觉到了自己的声音有点飘。

　　“嗯，一点点。”他答得随意，目光似乎透过屏幕般落在她脸上。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马上了。”

　　好奇怪的对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说的是一个家。其实詹宁只是想先问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拍素材。

　　“你等下回家了，能帮我补拍一点素材吗？就是……嗯，今天素材公司说不太够，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明天再来拍了，我们直接补一个事前邀请的通话记录，可以吗？”

　　“没问题。”他答得很干脆。

　　“对了，就是拍的时候要……互动感强一点。”詹宁思索片刻，不知道怎么和他准确地转达公司的要求，只能先生硬的表达。

　　“嗯？”林灿轻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有些疑惑。

　　“就是拍点观众爱看的……”詹宁还是在委婉地表达，感觉自己有点像一个蹩脚的导演在给演员说戏。

　　此时，对面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嘴角那抹笑意忽地加深，突然侧过脸去，似乎就是为了掩盖藏不住的笑。

　　等他再转过来时，却突然靠近屏幕，用极其认真甚至带点探讨意味的语气，问了一句：

　　“那我……上衣还是要穿的吧？”

　　詹宁听完甚至没反应过来，脑子已经率先一片空白——他在说什么？！

　　“哈哈，逗你的。”他的笑声适时响起，打破了令人尴尬的空白。

　　这个玩笑开得，詹宁从开始的扭捏和尴尬，变成了极度的无语，但是无语之后，她的心情似乎确实轻松了不少。

　　“那我等下到家了打给你，先挂了，拜拜。”

　　挂完电话，詹宁只感觉喝完酒的人仿佛是自己。

　　她只好去洗了把脸，接着拿出本子，还是对等下要录屏的内容打了一下草稿。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老是想到林灿刚才说的话。

　　他不会真的不穿上衣吧？

　　……

　　大概十一点，手机显示了来电，詹宁立刻接了电话。

　　画面亮起，映入眼帘的林灿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毛巾搭在肩上，正擦着还没干透的头发。整个人氤氲着干净的水汽和一种居家的松弛感。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吧。

　　詹宁现在的任务，是要表演“邀请”。

　　詹宁刚想开口，刚才想好的词语却突然卡在喉咙里，显得无比生硬。

　　在这短暂的几秒中，詹宁突然意识到，不管是曾经还是重逢后的这段时间，她对林灿的习惯还是那样——直白地索取。

　　她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强盗”，在林中步行时，偶感困乏或是饥渴，看到一间窗明几净的小屋便径直进入，在里面获取物资补给。

　　可是，这个强盗又好像过于文明了一点，没有破门而入，因为每次她只要到达，门都是开着的。

　　就像这次视频合作，有乔雨绵和公司的“推波助澜”，也有林灿的应允。可是她的每次“邀请”却总是带着自己都无法直面的敷衍和半推半就。

　　她不说话，沉默在视频两端蔓延。

　　“你再不说话，我可真要睡着了。”林灿带着点困倦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寂静。

　　这声音打断了詹宁游离的思绪，她突然想起了今天林灿的行程：早上去加班，接着帮她拍了一下午的视频，晚上又是饭局应酬……而现在，已经深夜十一点了。

　　“不好意思啊，”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软，带着真心实意的关切，“你要是……太累了，可以明天再打的。不着急这一会儿。”

　　那边画面里，他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似乎有些意外于她语气中的柔软。他拿着毛巾，走到沙发坐下，整个陷进柔软的靠垫里，姿势更放松了一些。

　　“明天，还是拍视频？”他的目光在光线下显得十分温和。

　　“嗯，”詹宁点点头，“看你什么时候有空，都行。”

　　“不拍视频，”他突然声音很轻，问道，“就不能打吗？”

　　他突然的一问，正好对上了刚才詹宁心中的自我剖析。

　　如果不是为了拍素材，她会主动拨通这个深夜视频吗？答案是否定的。所以此刻，她甚至连设计好的假热情都演不出来。

　　“当然可以。”她的声音带着干涩，就这样有气无力地回答了。

　　“怎么了？”林灿像是捕捉到了她话中低落的情绪，低声询问。

　　“没什么……”詹宁垂下眼睑，避开他的目光，“就是……你报酬都不要，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詹宁刚才和乔雨绵聊天的时候，还是准备把报酬汇给他。但是她心里又明白，其实不是钱的问题。

　　“你不是每天都在帮我遛狗吗，这就是谢谢我了。”林灿的语气轻松。

　　可是他说到了狗，詹宁却更心虚了，毕竟她已经把这个工作外包了出去。

　　“嗯……”她只能含糊地答应着。

　　“还有就是，饭都没请你吃一顿。”她想起昨天仓促的邀约，结果撞上了他的饭局。

　　“那明天吃？”他接过话，自然得像在讨论天气。

　　詹宁突然感觉，他的语气，好像是在哄人。

　　可是她自己呢？把一切她觉得别扭的地方都说出来，不就是为了自己心理负担小一点吗？

　　她一直低着头，直视屏幕。此时，她视线无意识抬起，恰好瞥见他因为坐姿而微微敞开的领口，清晰的锁骨线条自然延伸，再往上是凸起的喉结。

　　她的脑子里明明还在想着要不要吃饭，可是目光却像是无形的线牵着，落在屏幕上，一时间完全走了神。

　　“别盯了，”

　　“衣服还穿着的。”

　　“噗嗤——”

　　听到这话，原本心情有些沉重的詹宁，突然捂着脸笑了起来。

　　脸上泛起了红晕，但是还是尽量让自己恢复冷静，她干咳了几声，想要回归正经，却还是几次绷不住继续笑场。

　　上了年纪是这样的，如果是过去被人发现自己欣赏男色，只可能会感到一阵羞愧。但是现在，却有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坦荡。

　　“行，”她终于收住大部分的笑意，声音还带着未消的轻快，“那就明天晚上吧，我还有我经纪人一起。”

　　林灿忽然眼眸低垂，像是想到了什么。

　　詹宁察觉到了这瞬间的凝滞。

　　他……不想有别人在场？

　　于是她马上开始解释，带着几分局促，“小乔很辛苦的……当然，你要是想单独吃，我们可以另外再约一顿。反正上次过敏，去医院了，也没吃上。”

　　“没有。”林灿听完，平静地解释道，“我只是在想，明天能不能帮你补镜头。”

　　补镜头，詹宁愣了一下，原来他在想这个。

　　其实原本也只是公司的意思说要补镜头，詹宁自己其实觉得视频内容已经够丰富了。

　　“再说吧，”她语气难得的轻松起来，“不一定要补的，先吃饭要紧吧。”

　　是啊，工作算什么，吃饭要紧。

　　林灿闻言，笑意终于又回归到他脸上，“嗯，吃饭要紧。”

　　他今天似乎老是笑着。詹宁看着他像新月一般的笑眼，心里想着，也许是他晚上的饭局谈成了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又或者是听到了什么八卦？……

　　“那我先挂了。晚安。”詹宁率先开口，明天约好了吃饭，视频也拍了，她总算放心了几分。

　　“晚安。”林灿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丝夜晚特有的温柔磁性。

　　屏幕暗下去后几秒，詹宁似乎能看到他的笑意，残留在她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