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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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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宁站在原地,看着安景舒的身影踉跄地消失在街角。
她转向邵恬,看到她叹了口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疲惫和无奈,心头不由得一软,这场混乱终究是把他也卷了进来。
她接着对着邵恬开口道:“他喝成这个样子,一个人不安全,你……送他回去吧。”
邵恬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詹宁会说这个:“那你呢?”
“我没事。我自己回去。”詹宁摇摇头,声音很轻。“我现在……不想见他。”
邵恬看着她,目光里带着关切,似乎看穿了她强撑的平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你到家一定给我打个电话。”
“嗯。”詹宁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是转身,独自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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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过声明之后,舆论逐渐平息。
说来可笑,最近又爆出了某顶流明星的恋情瓜,吸引力全网火力,聚焦在詹宁身上的热度,就这样渐渐散去。
互联网永远都不缺乏新的热点,人们的注意力是如此廉价又昂贵。
只是对詹宁来说,这次短暂的风暴留下的并非伤痕,而是一种悬而未决的预感。下一次被人翻出所谓的“黑料”,又是什么时候呢?
可是不论如何,这三天的生活,总算让她呼吸到了一点近乎奢侈的平静。
初秋的微凉渐渐渗入空气,最近总在有一阵没一阵地下着雨,将夏末的燥热彻底浇熄。
詹宁在阳台给植物浇水。
指尖拂过叶片,让人感到沁人的凉意。她想到最近潮湿阴冷,比起前些日子的艳阳高照,或许是该少浇一点。
护栏上积聚的雨水滴在叶片上,碎成更小的水珠。在这灰蒙蒙的天光下,那些水珠反而衬出绿意青翠。
詹宁看着这些植物发愣,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当初她和林灿一起在这个阳台种下它们的情景。
出人意料地,这批并没有被多么精心对待的植物,竟然长势还算可以。
詹宁只是静静地看着和想着,任由思绪飘远,想到林灿,她已经没有那么烦躁,只是有点空落落的。
安景舒像是发了疯的那晚,仿佛还是昨晚,然而仔细回想已经是几天前了。
詹宁当时或许是当天情绪过载,面对安景舒反常而尖锐的指责,她感到如此麻木。
但是这几天风平浪静,她才在心里慢慢琢磨出一丝委屈——
是,安景舒是林灿的朋友,但是他何尝不是自己认识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而那天,她明明处在那样一个窘迫又悲伤的处境里,每一个举动都是艰难无比。
然而他,竟然在那样的时候,先替林灿前“兴师问罪和“打抱不平””。
越想越觉得过分……
“叮咚——”
有人按响门铃,打断了詹宁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
大概率是邵恬,今天是周末,邵恬提前和詹宁说了自己要过来。
詹宁打开门,室外微凉的空气渗进来,果然看到邵恬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一个印着附近甜品店Logo的纸袋。
她发梢上粘着细密的雨珠,脸上则是一如往常的笑容。
詹宁把她迎了进来,顺手接过她脱下的外套,熟练地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顺口问了一句:
“外面雨还挺大的?”
“还好。”邵恬迈进来,将手里的纸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一边低头换鞋一边用轻快的语气说道:“给你带了栗子蛋糕,放这儿了。”
“要出去走走吗?”邵恬问。
詹宁有些许疑惑,她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
再者说,今天并不是一个好天气,于是她说,“外面还下雨呢。”
“快停了,而且……都说游镜湖,晴天不如雨天,我来了H市这么久,还没去过镜湖呢,你想不想陪我一起去?”
詹宁一愣,随即问道,“就我们俩?”
邵恬脸上露出心虚的笑容,“还有……安景舒。”
还没等詹宁翻白眼,邵恬连忙解释道:“哎呀,他真的很过分!但是也是喝多了,最近和我说他愧疚得不行,今天船票都是他包的呢!人工手摇的船,很贵的~你要不要去嘛。”
镜湖手摇船的价格确实不便宜。
“那走吧,骂他一顿还不如让他出出血。”
詹宁答应了,起身便要出发。
面对詹宁的爽快,邵恬一脸意外,“诶~你答应怎么快!不收拾收拾再出去吗?”
“有什么好收拾的,不就和你俩一起吗?”詹宁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邵恬眼神回避了,随后开口,“好好好,那你也得等我先喘口气,等下咱们马上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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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H市这样的南方城市,入秋之后,城市的面貌并不会发生多大的变化。
镜湖环湖路上种植的除了有名的梧桐外,还有许多高大的常绿阔叶植物,落叶营造的氛围感虽然萧疏,却并不凄凉,如同这微雨,只让人感到清爽而非冷冽。
詹宁已经忘上次坐手摇船是什么时候。
这船是传统的样式,船头有蓝白碎花纹样的布,还有一个灯,被收了起来,晚上点了灯亮起来应该很好看。
船内空间并不大,最多只能容下四人坐着。前面摆了一张很小的方桌,摆放着茶水,还有一些青橘、枣子、瓜子、定胜糕。
镜湖不大不小,划船的是一个本地大叔,詹宁问了游完要多久,最多三小时,而他们则是直接包了一个下午。
詹宁和邵恬放着好听的小曲,湖上信号时好时坏,詹宁索性没在看手机,外面的景色是烟雨迷蒙,远山如黛,倒是很令人放松。
只很奇怪,安景舒一直没现身,于是詹宁疑惑地问道:
“安景舒呢?”
邵恬看看手机,撇了撇嘴,“他来晚了,前面一个码头停一下再接他吧。”
詹宁听罢没放心上,安景舒向来不守时。
船靠到了码头,还是没见安景舒上船。
詹看着邵恬一直在拿着手机,似乎在聊天打字。
她觉得有点不耐烦,问道:“他找不到地方吗?你要不然,直接下去接他好了,还是我去?”
邵恬听到詹宁这样说之后,脸上神色诡异,“呃,不用,我去吧。”
说罢,马上起身下了船。
顷刻之间,原本就安静的船上更加安静。
詹宁望着窗外发呆,她靠着椅背,却因为担心船身失去平衡,实际上靠得也没有那么用力。
突然,船身开始微微晃动,似乎有人上船。
詹宁此刻是背对着上船的位置,她懒得转身,自然也看不清楚来人。
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像是只有一个人,她以为是邵恬还没有接到安景舒。开口问道:
“怎么?没接到人啊?”
话音落了半晌,来人却没应答。
詹宁转身回看,霎时怔住——来人竟然是林灿。
船篷入口处,林灿正迈步进来。
微雨在他的发梢和肩头蒙上了一层细碎的水光,湖面灰蒙蒙的天光在他身后铺开,成为一道模糊的背景,反而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轮廓。
船篷很矮,林灿俯身进来,在詹宁对面坐下。
詹宁刚犹豫着要不要下船,就听到几声清脆的水声,涟漪圈圈铺开,船夫已经划开了几桨,小船摇摇晃晃远离了岸边。
詹宁尴尬而无措,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开场。
算了,还是想办法下船吧。
然而此时雨势渐大,詹宁担心船头的船夫听不清楚,准备起身前去说。
没想刚一起身,船夫就转身瞥了她一眼,说道:“坐好坐好!现在雨大,穿好救生衣,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不要坐一边。”
詹宁起身到一半,听到船夫的“训斥”,有些没好气地嘀咕着,“坐一边会怎么样?”
“坐一边要翻船的呀。”船夫接过话,语气里带着本地人特有的拽劲儿。
詹宁撇撇嘴,却也只好乖乖地坐了回来。
空气静默片刻,雨声淅淅沥沥。
林灿望向她,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詹宁。”
“嗯?”
詹宁闻言一愣,完全不知道今天他为何会来,更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林灿开口了,“要不然就是一副对不起我的样子,要不然就是躲着我?”
詹宁想要开口,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垂下眼帘。
林灿转过头,视线穿过摇晃的浴帘,落在远处模糊的湖岸线上,声音仿佛也被这雨浸透,低沉下去:
“九年了。”
林灿这句突兀的话,让詹宁心头猛地一沉,她忽地抬起眼,看着他。
九年,正是两个人分开的时间。
重逢之后,两个人有过暧昧、误会,可是却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曾经的过往。
然而此刻,林灿却突然把这个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比敏感却又刻意忽略的时间说了出来。
在这雨里,每个字的声音平静得仿佛快要被雨声盖过,落在她的心头却那么清晰。
“分开之后的那个暑假,我看到你的录取结果,你报了H大,我心里就好像有了答案。”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落在桌上的茶杯上,像是在回顾一段既远又近的时光。
“然后就是九年。说来好像很长,但好像……也就这么过来了。”
“读书,毕业,工作……一件一件地忙,我按部就班地做着所有‘应该做’的事情,甚至还算做得不错。”
“忙到后来发现,人生好像不过就是由一件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填满的。只是,这些事情填满了时间,却好像填不满别的什么。”
他的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是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却让人感到一种无言的遗憾。
“你看,你不也是这样吗?”他终于抬起眼,看向她,眼神复杂。
“你记录自己的生活,结果被这么多人关注、喜欢,慢慢从几十个粉丝做到了几百万。”
“我看到你的号,看到你事无巨细地分享你的日常,有时候我感觉好像你就在我身边一样。但是我又很清楚,其实我一直离你很远。”
詹宁听到这里,呼吸一滞。
“詹宁,再次见到你之后,我经常想到一个问题,九年里,你有想到过我吗?”
林灿的问题,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一场早知道答案的求证。
她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已经与他的世界没有交集了,这九年里,是她让自己不去想。
可是每次让自己不去想,每次去回避和他有关联的一切时,那怎么不算一种因为太过在意而必须进行的“此地无银”的防御呢?
如果这个问题是一场比谁遗忘得更彻底的比赛,那她是一定是惨败的。他也许也能猜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当着面问她吧。
“直到昨天看到你的声明,我好像明白了。”林灿说完,眼眸低垂下去,仿佛昔日的光亮都在这一刻熄灭了一般。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却还在淅沥沥的下,雨丝织成的网让天色灰蒙蒙的。
林灿完全没等詹宁回答,他好像不是来要一个答案的。
他干脆利落地起身,走到船头。正好此时,船已靠近岸边,然而他没带伞,于是没有马上离开。
詹宁在船里看着这个场景,心里一个声音响起:他没带伞,你现在带着伞,和他一起下船,再谈谈吧。
可是正在她犹豫间,船夫开口了:
“没带伞啊?这有,用完了还到游客中心就行。”
“谢谢。”林灿低声答谢,接过了那把伞。
詹宁脑中不知道为何想起了新白娘子传奇,想到了断桥上许仙借给白素贞的那把伞,两人情定西湖,以伞为媒。
今日她和林灿同样在这湖上,船夫递出的这把伞,却仿佛利落地斩断他们之间最后一点微弱的牵连。
他不需要她的伞,也仿佛不再需要她任何形式的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