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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算了算了,男人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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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高大的城门近在眼前,虽因皇帝南逃,守备不如往日森严,但依旧有兵丁持戟而立,例行检查着往来人等的信引。
夏晴宛跟在萧夺身后,心下正暗自思忖他们这一行六人,要如何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通过盘查。
便见萧夺身侧一名侍卫神色自若地走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锦袋塞到守卫手中。
那守卫只熟练地掂了掂分量,便看也不看他们几人,只随意地挥了挥手,一行人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如同回家般畅通无阻地走进了这座帝国的心脏。
“......”
看着面露绝望之色的夏晴宛,萧夺冷嘲道:“如此守卫,何以不破。”
“......”
无言以对的夏晴宛决定放弃争辩。
入了城,萧夺对跟随的四个侍卫交代了几句,四人很快散开。
夏晴宛站在秋日上午的大太阳下,问:“那个,我们要怎么展开调查?”
萧夺气定神闲:“我自然有办法。”
他说有办法,却只是领着夏晴宛进了城中一家颇为热闹的茶楼,拣了个楼上临窗的雅座坐下,不紧不慢地斟起茶来。
日头渐渐升高,眼看辰时已过,到了巳时正刻。夏晴宛暗自焦灼,几次想开口都忍住了。
忽见楼下街面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林家七郎带着个小仆,正优哉游哉地踱步而来。
夏晴宛猛然想起,这位七哥最是痴迷听说书,尤其爱听《忠侠传》,而今日这茶楼说书先生要讲的,恰巧就是这部书!她不由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稳坐如山的萧夺。
这时,一匹受惊的马嘶鸣着从长街另一端狂奔而来,直直冲向林七郎主仆二人,眼看惨剧即将发生,一道玄色身影如疾电般自窗口掠下,一把推开惊呆的林七郎,自己却“砰”地一声重重撞在路边的货摊上,杂物顿时散落一地。
夏晴宛:“......”
林七郎惊魂未定,又见“恩人”受伤,忙不迭上前搀扶这位“舍身相救”的恩人,连声道谢。
两人立在街边说了几句话,忽见林七郎一脸感激与坚持,竟搀扶着“受了伤”、“虚弱”的恩人,转身便往林府的方向走去。
“......”
高,实在是高!
萧夺由林七郎带进了府里,夏晴宛便只能自个人回去。
细算起来,自老太太寿辰那日她匆忙离去,至今已有五日。此前她虽以抄写经书为由,向照看她的丫鬟含糊交代过一句,随后便不管不顾地冲出了林府。那时她满心满脑都是七日后的那场屠杀,任何旁枝末节都被抛诸脑后。
如今重回府邸,自然免不了一番盘问。
她才刚踏进林府大门,就在前院撞见了管家。
管家身后还跟着两位中年妇人,她们衣着虽朴素,料子却是细软的棉布,浆洗得十分干净。引人注目的是,这两人面容异常白皙细腻,双手更是保养得宜,皮肤光滑鲜亮,透着健康的红晕,腕上还各戴着一只成色不错的银镯。
这通身的气色与略显寒素的衣着形成了鲜明对比,不由让夏晴宛多打量了两眼。
管家见了她,立刻迎上来,脸上堆着惯有的恭敬笑容:“表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这几日您都上哪儿去了?老太太和夫人们都问起过呢。”
夏晴宛按早已想好的说辞答道:“我去城外的慈恩寺为祖母抄写经文祈福了,想着心诚则灵,便多待了几日。”
管家连连点头,奉承道:“表姑娘真是有心了,老太太知道定然欣慰。”
夏晴宛目光转向那两位妇人,顺势问道:“这二位嬷嬷是……?”
“哦,这是请来府中教导小姐们礼仪的嬷嬷。”管家笑着解释。
夏晴宛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疑惑。林家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内宅本就聘有从宫中荣退的老嬷嬷,规矩礼仪方面是顶顶好的,为何还要额外从外头请人?而且看这两位的气质,似乎也与寻常的教养嬷嬷不甚相同。
但她此刻心系调查之事,无暇深究,只点了点头:“原是如此。”便欲告辞离开。
就在这时,其中一位嬷嬷却直直地看向夏晴宛,忽然开口赞道:“这就是府里的姑娘?生得真是标致……”
话未说完,管家脸色倏地一沉,厉声斥道:“多嘴!哪里学的规矩,主子问话才答,何时容得你随意插嘴了?!”
那嬷嬷立刻噤声,低下头去,不敢再言语。
管家旋即又换上一副笑脸,对夏晴宛道:“表姑娘您别见怪,新来的下人不懂规矩。您连日劳顿,快回去歇着吧。”说罢,便引着那两位嬷嬷匆匆往内院去了。
夏晴宛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歪了歪脑袋,心中那点异样的感觉又浮现出来,但终究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得摇摇头,继续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等她来到安置客人的偏院,见到了萧夺时,他正一脸气定神闲地坐在石桌旁,慢条斯理地烹水沏茶,袅袅热气伴着清雅茶香四溢开来,好一副闲散模样。
夏晴宛忍不住上前问道:“你方才同七哥说了什么?”
“我不过是告诉他我是来京城游历的游侠,又碰巧身上的钱财都用完了而已。”
夏晴宛哑然,七哥本就对江湖游侠有好感,加之眼前之人对他有“救命之恩”,收留这位“落难恩人”在府中暂住修养,确是顺理成章之事。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接下来......”正巧这时,下人端来了午餐,萧夺看了眼夏晴宛,指了指身后房间。等仆人端着饭菜到来时,院中唯有萧夺一人。
萧夺面对仆人却也温和,矜持颔首道:“多谢。”模样倒有几分文人雅士的端庄。
夏晴宛躲在屋内,透过门缝瞧见这一幕,忍不住腹诽:杀人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有礼貌。
等仆人走了,夏晴宛从屋里出来,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萧夺垂眸看着桌上精致可口的饭菜,淡淡出声:
“没你的份。”
“谁要啊!!”
夏晴宛怒气冲冲出了门,萧夺挑了挑眉,拾起筷子,开始安静享用饭食。
——
待二人在各自房中用了午饭,才重新于偏院汇合。
林家老祖宗刚过完七十八寿辰,因她老人家尚在,膝下三个儿子并未分家,仍共居于此。
长子便是当今林家家主,娶有一妻二妾,育有三子四女;
次子与三子则共育有三子五女,日前所见的林七郎,便是这一代男丁中年纪最小的,方才十六,下面尚有三位待字闺中的妹妹,其余女儿皆已出嫁。
依常理推断,若一个家族中有人犯下滔天罪业,多半是男子所为。故此,二人首先便将目光投向了家中的诸位男丁。
林家家主自然成了首要目标,奈何他因老毛病头疼发作,一整日都在房中静养,看不出什么。
二人正思量下一步该如何,只见林家大郎步履匆匆地从后院角门而出,神色间似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萧夺眸光微动,朝夏晴宛递去一个眼神:
跟上去。
他们悄然尾随其后,穿过数条街巷,最终见林家大郎拐进一处僻静的胡同。夏晴宛不由心生疑惑,这里既没有林家产业,也不是他平日办公应酬之所,来这等地方做什么?
却见他轻车熟路地停在一座小巧的宅院门前,朱漆大门应声而开,里头的下人见是他来,脸上立刻堆起熟稔又热切的笑容,恭敬地将人迎了进去。
夏晴宛抬眼打量这院落,但见粉墙高筑,墙内一枝繁茂的石榴树探出头来,枝头挂满了沉甸甸、红得刺眼的果实。她盯着那艳红的石榴,心头莫名一跳,一个不甚好的念头腾地跳了出来。
她正思虑,忽然腰间一紧,萧夺揽住她的腋下,足下发力,瞬间带着她腾空而起,利落地翻上了高墙!
骤然腾空的不安感和失重感让夏晴宛浑身寒毛倒竖,心跳如擂鼓。她吓得几乎失声惊叫,慌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强行把声音堵在喉咙里。
两人停在一个小院的墙上,夏晴宛双脚刚一沾地,立刻对萧夺怒目而视,从牙缝里挤出压抑的低语:
“下次,劳烦提前知会一声!”
萧夺抱臂而立,朝院内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去。
夏晴宛顺着他示意的方向低头望去,只见下方庭院中,林家大郎正与一名二十出头、容貌娇媚的女子紧紧相拥,两人耳鬓厮磨,情话绵绵,姿态亲昵非常。
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俗话说的好,没亲眼见过猪跑,总还吃过猪肉。男人那点心思,左不过就是那些事儿。夏晴宛方才瞧见这院子打理得齐整雅致,处处透着精心生活的痕迹,心里便已猜度着里头住的怕是个年轻女子。若果真如此,那林家大爷与此间主人的关系,也就不言自明了。
不过猜的和亲眼见到的毕竟不一样,看二人耳鬓厮磨,夏晴宛一阵头疼。
萧夺看两人模样,也了然于胸,他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中透露的信息足以让夏晴宛耳根发红。
她低声嘟囔:“那个,男人嘛......”
靠,又不是她想这样的,如果能依她所愿,她也想将这个狗男人处以男性极刑好么?
偏偏为了维护林家在萧夺心中的形象,自己还得硬着头皮为他寻借口。
萧夺抱着手臂不说话,但俨然一副无甚兴趣模样。
这时,院中相拥的两人低声交谈起来。
那女子依偎在大少爷怀中,柔弱的嗓音带着委屈地道:
“爷究竟何时才能迎我入门?如今我们的孩儿都已五个月了,我与他日夜都盼着见您,爷却只能闲时才能,若是我自个还好,可孩子如何能缺了爹爹?”
林家大郎闻言,面露难色,压低声音安抚道:
“我的心肝,你岂不知我家中那悍妇的厉害?她是王家的女儿,性子烈,娘家又势大。再耐心些时日,我已在她每日的汤药中下了慢毒,待那毒性发作,她身子骨软烂无力,便再也逞不得凶。”
“届时我立刻纳你进门,定给你和孩儿一个名分!”
那女子将脸埋在他胸前,软语催促:“爷可要加紧些……我和孩儿,可等得心都焦了。”
夏晴宛一阵头皮发麻!
她猛地低头,死死盯住院中那对纠缠的身影!
大夫人出身王家,这些年王家权势略强于林家,加之母家权势显赫,大少爷在家中向来对夫人敬重有加,二人更是育有一子一女,外人眼中堪称美满。夏晴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会凉薄残忍至此!
一旁的萧夺也收起了那副事不关己的淡漠神情。他抬手轻抚着下颌,眼中掠过一丝兴味,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瞅了眼身旁浑身颤抖,握紧双拳的夏晴宛,附在她耳边道:“算了算了,男人嘛!”
“男人个屁!”夏晴宛狠狠啐了一口,眼眸暗含刀片,如果眼神能够化为实质,下方两人已经死了一百遍了。
看已看完了热闹,萧夺又二话不说,夹住夏晴宛的腰就飞出了院子。
夏晴宛这会还满腹怒火,没工夫跟他计较飞之前不提醒她一声的事。
她破口大骂:“林世成你个王八蛋,伙同狐狸精毒杀自己正房夫人?你还是个人么?鸩杀嫡妻、天理不容!老天不收你我来收你,你最好别等我把事情都解决了,否则我要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萧夺看她怒不可遏,在旁“劝”道:“算了算了,男人嘛,不都那样。要怪就怪他夫人是个心胸狭隘、善妒专横、不懂得主动为夫君纳妾的悍妇,毕竟你们林家各个都是好人。”
夏晴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