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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尘埃定(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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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以为自己从掉下山崖必死无疑了,她却没想到自己先是重重地砸在了藤蔓上,从高处摔下撞击到密密麻麻的藤蔓上的疼痛让她昏死过去。只是在晕过去之前,她似乎看见云锦。
等到合欢睁开眼时,正对上两张凑过来看她的脸,她吓地尖叫并用力推开两人,直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欢欢,冷静点,是我们,境安。”境安安抚地说道。合欢这才坐起来仔细看了看他们,真的是境安和云锦。只是境安看起来邋遢不堪,云锦一身男子的装扮,脸上戴着黑色的面罩遮住了半张脸。合欢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们也死了?”
“呸,谁死了,你也活着呢!”境安打了合欢的肩一下。到这时,浑身的疼痛传来,合欢才确信自己是真的还活着。
合欢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昏暗湿冷的房子里,房子里点了几盏昏暗的油灯,四周都没有窗户,她睡着的地方也不是一张床,而是一张草席。
“我们这是在哪里?”合欢问道。
“山寨里。”境安答道。
“山寨的牢房里。”云锦补充道,没有理会境安投来的带着点责怪意味的目光。
“我怎么会在这里?”合欢继续问道,“你们又是为什么在这里?”
“这个嘛,说来话长,就是计划出了点意外。”境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心虚地说道。
“我们都被抓了。”云锦冷冷地说道。
“我说阿锦你怎么回事,我们少说也有一年半未见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拆我台呢?”境安埋怨道。他没有注意到,他这一句话,让云锦和合欢都沉默了。
是啊,他们三人已经有许久未见了,他们一起长大,情同兄妹。可是,这短短不到两年的的时间里发生的一切,似乎就抹去了过去十几年的经历。三人都兜兜转转经历了许多,合欢也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云锦了,却不想他们三人还能在这碰面。
云锦也是这般的感慨,她以为自己的命运就是等着替父亲收尸,然后再也不踏出寺院半步。她也未想到自己还能有这一天能再次见到合欢和境安,境安还能像以前那样责怪她拆台。
只是,这不是巧合,云锦本就是冲着合欢来的。
云锦几个月前收到一个物件,侍卫说是太子侧妃嘱咐交到她手上的,是一个玉簪。云锦认出了那个玉簪,是合欢及笄礼时她母亲命人做的。那日,合欢拿着簪子到了自己家,却刚好撞见父亲在命自己去秦国和亲。在那个密室里,合欢拿出了簪子,云锦却当着她的面丢在了地上。后来云锦再去那间密室时,簪子已经不在了。
可是而今云锦又收到了这个簪子。在她以为合欢一定恨透了她时,在她以为合欢再也不想见她时,合欢却向太子求情留下自己的性命,却给自己送来了簪子。云锦觉得欣喜,却在得知合欢出了宫后开始不安。
云锦了解合欢,她随时可以送簪子,却偏偏选在自己要出宫时送,云锦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情让她再也不想回宫了。
云锦在寺院里日日想法设法从送菜的人身上,外出的人身上打探消息。直至她逐渐听到了关于离郡大旱的谣言,听到了说要那个和亲女子祭天祈雨的谣言。她日日坐立不安,终于在一个寺院里其他人都忙着接待一户香客的时候,悄悄溜出了寺院。
她装扮成了一个男子,抹黑了脸,混入流民中,一路顺利地到了边城。
她一到变成就听见了路人议论纷纷说今日要在一个山崖祭祀祈雨,只需将那个和亲女子推下山崖,就一定能祈雨。她在路人指点下一路不歇地跑到了崖边,云锦也看见了远远被押着走过来的合欢,但是在看到了山崖时却松了口气。
她认得这个山崖。前几年有一回,境安和成将军闹矛盾说要离家出走,云锦追上了他。云锦劝不回他就只好跟着他走了两日,两人不小心从这个山崖掉了下去。幸好崖下都是藤蔓,还有一个水潭,两人都命大活了下来。
想到这些,云锦就急急往山崖下走去,摔了许多次都顾不上看一眼伤口。
就在云锦眼睁睁看着合欢重重摔在藤蔓上,急急跑过去时,却未想到有其他人也在埋伏。于是,她就这样和合欢一起被带回山寨,扔进了牢房了。
她在牢房里见到境安的时候,很是吃惊。她想装作不认识他,却被他一眼看出来了。
“是你吗?云锦,是你吗?”境安的声音变得急切,似乎都带着些哭腔。她没狠下心撒谎。境安突然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她,像是抱着一个不舍撒手的珍宝。云锦似乎听见了她的啜泣声,但她没有拆穿,任由他抱了会才轻轻推开了他。
“你怎么会在这?你怎么和合欢一起?这些日子你都去哪里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她还没来及开口,就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地有些烦。她回了句,“你能不能先闭嘴?”
境安才停下,一边粗糙地用袖子擦着眼睛,一边笑着道,“果然你还是这样。”
两人这才开始打量着合欢,一会抬她的胳膊,一会抬个腿,确定她身上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才放下心来坐到合欢两旁。
“我听说了你父亲的事情,我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境安说道。
云锦突然望向他,眼眶有些泛红,但在对上境安的目光时又突然低下了头,沙哑着声音说道,“我也很高兴还能在这里见到你们。”
而后,在境安又一次的追问下,云锦耐着心回答了他许多疑问,回答了她自己离开离郡后去了哪里,去到秦国后又做了什么,为何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就在两人说着话时,合欢醒了。合欢回过神来之后开始追问两人为何也在这里。两人都一一答了。
原来境安早就混进山寨许久了。
从康安坊的事情之后,境安百般调查发现了山寨的端倪。所以事情了结后,他便佯装去山寨挑衅,然后战败被捕,又一步步获得了几个当家的信任,慢慢让他们相信自己是个仕途不顺,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
境安一直留意着边城的动静。得知晏归他们也在对付山贼时,就匿了名偷偷和他们取得联系,做一个线人给他们传递消息暗中帮助他们。偏偏后来他露了馅,写字条时被抓了个正着,那群山贼本来是要杀了他的,好在凭他一副三寸不烂之舌让他们相信留着自己性命有利可图,这才被关了起来。
后来那群山贼就将计就计,假传消息,说是山寨的主子要转移据点,让秦兵好去提前布防。山贼想着趁秦兵布防时,提前在周围蹲守,好将他们一把拿下,捉拿国主。另一边,则趁着太子府守卫空虚,去捉拿妖妃祭祀求雨。
那群山贼的计划也成功了,他们捉拿了国主和一群侍卫,也抓住了妖妃。
但据境安刚刚探查到的,国主狡猾,才被抓了一会就设法跑了。那群被抓的侍卫也洗劫了山寨。
境安讲到这的时候拍手称快,“他们原本是想瓮中捉鳖,却不想那几个侍卫就能洗劫了山寨。”
合欢到这才明白为何府里的侍卫会一下都走了。但她马上又意识到不对,“那我们不是还在这里吗,怎么洗劫?”
“哦,忘了跟你说了,这是个新的据点,他们发现我后才转移过来的。”合欢不由得白了境安一眼。
认真听着的云锦觉得事情似乎能说通了,但好像总是漏了什么。正要开口问,就听见合欢问出来了。
“那谣言的事呢?拿我祭天的事呢?”
“这确实也是他们搞的鬼,我不是早就提醒你注意安全了吗,你不还是去了。”说着,也白了合欢一眼。
“那为何偏偏是崖边?”云锦问道。
境安的神情突然心虚起来,几乎不敢看她们的眼睛,嗫嚅着说道,“是我的主意。”
“什么?”两个女子异口同声,话音刚落,合欢的巴掌就陆陆续续落到了境安身上。
“好好说话,听我狡辩。”境安躲着她求着饶。
“他们铁了心是要让你死,我被关了又有什么办法呢。但比起一剑刺死你,”境安还朝合欢比划着动作,“下毒毒死你,或是烧死你,怎么看你跳个崖还有可能活下来。”
合欢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吓到,想了想,确实是跳个崖现在还能活着。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摔死,万一下面全是石头呢?”
境安心虚地看了一眼云锦,小声说道,“这事说来话长,反正我知道下面有藤蔓有水就行了。”
“那山寨的一切都是他的主意吗?”云锦突然冷冷地发问。她没有明说,但合欢知道“他”指的是陆生财,合欢低下了头。
“这还真没有。据我所知,这山寨的三兄弟,本来是受过你爹,额,陆叔,额,那个姓陆的人的恩惠,所以一直为他卖命。他被抓后,山寨的人就没能和他联系上。只是想尽办法搅混水,想把他救出来。”
云锦只是一动不动地听着,没有回应。
合欢突然转移了话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别急别急,现在山寨大势已去,等我过几日忽悠他们去找我爹,我们就没事了。”境安说着,就安逸地躺下了。
合欢见他这副样子,也放心了许多。在云锦的提醒下细细检查了自己身上,确认只是些淤青未伤筋骨,也安心躺下了。云锦也躺下了,却不敢睡去,只是睁着眼睛。
昏暗的牢房中,三人沉默了许久,三人都心事各异没有睡着。
“我们上次这样一起闯了祸等着我爹来救时,是我十四岁那年,我们捅了林子里许多马蜂窝。”境安有些惆怅地说道。
合欢想到那时他们三人挤在一个又臭又小的茅坑里躲着四处追他们的马蜂,扑哧笑出了声。笑过后三人又沉默了。
“欢欢,那太子对你好吗?”境安又开了口,“他怎么没护住你呢?”。
“好,”合欢轻声答,“只是我现在不想要他了。”
云锦转头看向合欢,看着她睁着眼睛盯着屋顶的样子,在昏黄的油灯下她的脸上似乎头罩上了一层忧伤。
“阿锦你这些时日过的好吗?”境安继续问道。
“好。”云锦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云锦在合欢和境安中间。合欢和她靠的极近,就在合欢侧头去看她时,她脸上的面罩突然掉了下来。右边白皙的脸颊上一片红色的伤疤触目惊心。合欢突然坐起身,愣愣地看着她。云锦也觉察到了,慌乱地摸索着面罩,匆忙戴上了。
境安听到这边的动静,侧着头看了过来。云锦似乎更慌乱了,暗中假装不在意地侧过头去,不让境安看见她的脸。
合欢没有说什么,只是起了身,走到她的另一边,在她和境安之间躺下了。
云锦没有说什么,攥紧的手悄悄松开了许多。
境安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头,仰躺着。
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有些话,不用说,大家都明了了。
合欢躺下后,摸索着找到了云锦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另一只手也摸索着,紧紧握住了境安的手。
境安僵硬着手不敢动弹,礼法告诉他要挣脱开这只手,可是现在他却想要紧紧地握住这只手,哪怕只有这一夜。这一年多以来,从跟随梁王,到混入山寨,在别人眼中他不务正业不知进取。可是,他想要的不过就是这样而已,想要三人还能这样安静地呆在一起。他辗转要找的一切,突然都在这个牢房里了。他想要紧紧地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