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合欢》脆脆猫猫

63、尘埃定（十五）

　　第二日清晨，合欢就被押去见了山贼的首领。合欢顶着一身的疼痛，被押着往外走。他们从牢房走去另一个屋子，一路上见到的人都带着满是戒备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们。合欢也发觉，这些人身上似乎多多少少都带着伤。

　　“他们是不是被谁打了，个个怎么都看着那么凄凉？”合欢靠近境安小声问道。

　　“我估摸是昨天在崖边被埋伏了，你看这人都少了大半。”境安也悄悄回答。

　　云锦没有加入他们谈话，只是咳了两声提醒他们别出声。

　　“不过二当家是个傻大个，人也不坏，你们别怕。”境安小声嘱托道。

　　合欢一进厅堂就看见了昨天她看见的那个二当家，那个二当家，怎么看都是一股憨气。她忍不住悄悄抬着头打量那个坐在上位的男子，那男子看见她在打量自己，竟然还觉得有些害羞，马上低下了头。三人看到他这个样子，都放松了许多。

　　境安先堆着满脸的笑开了口，“二当家，别来无恙啊！”

　　二当家马上看向境安，愤怒地说道，“就是你个小人！出的什么主意，偏偏要去山崖，你说是不是你谋划好的，让人去那里埋伏？大哥和手下的弟兄都被抓了。”说着，还拿着一把刀冲向境安。

　　两个女子几乎同时敏捷地躲开了境安，往旁边闪去，丝毫不在意他的白眼。

　　“二当家，有话好说，不要动手啊！”境安一边躲闪，一边劝说着，但对方根本不听劝，还叫上帮手一起按住他。眼看着刀就要落下，境安喊着说，“我有办法救大当家！”

　　二当家才停下来，放下了刀。他又坐回上座，一本正经地表现出威严的样子，说道，“你说吧，什么方法？”他的样子让合欢看着想发笑，但努力憋着，脸都憋红了。

　　“这多简单，现在我们在你手里，大当家在他们手里，你写封信给境城的成将军，就说我们交换人质，他们一定会愿意的。”境安有些欢快地说道。

　　“对对对，换一下就好了。”二当家的突然大喜，拍着桌子说道。但马上他就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不对，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衙门的人愿意为了你放了我大哥？”

　　境安在心里说他是真的笨，正叹了口气打算耐心解释道，就听见合欢凑过来开了口。

　　“我可以保证，他是成将军儿子，成将军就这一个儿子，肯定会救的。”

　　二当家低头想了一会，跟在旁边的一个手下嘀咕着什么，就同意了。但是要求境安自己写书信给他爹。说完，就要把三人送回牢房去。

　　三人刚转身，又被叫住了，“那个姑娘，”三人同时回过了头，二当家指着云锦说道，“你一个姑娘家穿成这样实在不合适，我让人去找身衣裳给你。”另外两人都惊讶了一会，又望向云锦打量着她的衣服。云锦自己也低头打量着自己，而后轻声说了句“多谢。”

　　这一声“多谢”让二当家猛然回了头。“不对啊，我怎么觉得我见过你？”他突然盯着云锦上下打量了许久。眼前的人虽然蒙着半张脸，但这眉眼和声音他都觉得似曾相识。“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陆叔的女儿，叫什么锦来着，”三人更惊讶地望向他，“对了，云锦！”他记性一向好，他以前去陆家为陆叔办事时见过云锦几次。

　　“你怎么会知道的？”合欢惊讶地脱口而出，但马上想到昨天境安说的话，就自己捂了嘴巴。

　　二当家那圆润的脸上突然堆满了笑意，满面和煦地朝他们走过来。他命人给云锦准备些吃的，单独留下了她，把另外两个满脸担忧的人送回牢房去了。

　　不过没过多久，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云锦就去牢里把他们接了出来，带着他们去吃早膳去了。山寨的人对他们却变得很是恭敬。云锦一如以往面色平静，另外的两人却憋了满心的话急地抓耳挠腮。等到只有他们三人在屋子里，终于忍不住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他说他之前见过我，还说一定要把那个人救出来。”云锦淡淡地说道，“我说呢，他怎么临死也那么胸有成竹？”说后一句时，她却苦笑着。

　　“那还是得感谢陆叔，额，那个姓陆的，至少我们不会在这受苦。”境安说着，没心没肺地就开始吃东西。合欢顿了一下，也应和了，开始吃东西了。三人吃着，合欢还笑说那个二当家怎么那么憨傻，不是个当山贼的好料子。境安也告诉她们山寨里都是大当家主事，不过大当家昨天被抓了。不过他们还有个三当家，最是精明，但是外出好久了。希望他不要那么快回来。

　　接下来的几日，三人过的很是自在，吃好喝好睡好，还有人给合欢看伤。三人就日日在山寨里面转悠，常常是合欢和境安一路叽叽喳喳，云锦则安静地跟在他们后面。但若是要拿主意的事情，两人大都还是听云锦的。

　　云锦总是会想起小时候，他们三人也总是这样在药铺里，在艺馆，在康安坊，在境城的各处胡闹。总是合欢起的头，说要去谁家院子里偷摘什么果子，要去掏哪棵树上的鸟蛋。境安则总是附和着合欢。云锦一开始还拦着他们，后来也不劝了，就只是跟在他们身后。若是被发现了要逃跑时，就得靠着云锦想法子。

　　而今，云锦就像从前一样，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把山寨走了个遍，上捅树上的马蜂窝鸟窝，下捅地下的蚂蚁窝。她起初也以为两人一开始只是憋不住，后来才发觉两人是在默默打量地形，到夜里或吃饭时三人则悄悄地商量。他们推测自己应该是在靠近境城的深山里。

　　一日傍晚，太阳西沉时，他们正在山寨里照常晃荡。三人在崖边悠闲地踱着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踏青的。走着走着，境安敏锐地发现云锦停下了脚步，正正着站着望着远处的什么。境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远处的一轮红日正要隐入山后，周围的云如火般燃烧，漫天霞光。境安叫住了合欢，回身走到了云锦身边，看着她眼里的平静和喜悦，嘴角也轻轻往上扬了一下。

　　“我们在这等天黑吧。”

　　三人并排着坐下了，面对着日落的方向，抬起头看着远处。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风吹在他们身上，吹动了鬓角的发，吹动了袖口。风也吹动了草地，吹动了树叶，吹动了在鸣叫的小鸟。

　　云锦转过头看见了旁边的两人，两人都直视着远处的山，神情淡然。云锦笑着看着他们，笑着回过了头。

　　云锦从小就爱看日落，看等天黑。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在等着天黑。小时候每次三人一起出去玩时，合欢和境安都要在天黑前回家，但她不一样，没有人会在意她是否在天黑前回了家。和他们分别后，她总是一个人，在桥上，在屋顶上，或是在一棵树上，静静地坐着，等到天色暗下来，等到周遭的一切都从热闹归于平静时，她的心似乎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有几次境安和家里闹矛盾了不想回去时，也会跟着她。但是他总是坐着坐着就睡过去了，总是云锦要走时把他叫醒叫他回家去。

　　刚刚境安说“在这等天黑吧”，云锦以为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云锦想起一年多前，“云锦”要去和亲时，她曾问过他，“你希望我留下吗”。而今自己心里似乎已经有答案了，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三人都曾转过头看向另外两人，可是三人都不想说话，只是静静坐着。直至太阳隐入群山，直至霞光暗淡，云变得如水墨般，直至天边的月亮越发明亮，直至周围虫鸣更甚，直至天色漆黑。

　　四天后，境安坐不住了，去问了二当家。二当家畏畏缩缩不敢看他们，后来境安又逼问了许多遍，他才说是三当家的来信了，一切等三当家回来再说。

　　三人突然开始担忧起来，二当家天真好说话，三当家狡猾工于心计，不好对付。于是，三人密谋了一下，决定设法逃出去。

　　第一次出逃，三人好不容易趁着站岗人换班的空档，溜到了大门前，却因为翻墙不够快被发现了。于是三人在院子里偷偷练了许久如何翻墙。合欢把气撒到境安身上，打了他许久。

　　第二次出逃，三人换了个路线，从山寨后面出逃，结果千辛万苦翻出去后发现那片也是个断崖。三人吹了许久的山风后又灰溜溜回去了。

　　第三次出逃，三人觉得做足了完全的准备了，却在刚出房门就被逮个正着，被请去见三当家了。

　　三当家跟二当家看起来有些相像，但身形瘦小些，高大些，因此两人站在一起，更显得他五官清晰凌厉。他一双眼睛虽小却透着精光，云锦一看就觉得他和陆生财是一类人，城府极深且工于心计。合欢一眼就莫名地觉得有些怕他，一看到他就悄悄地躲在了另外两人后面。

　　三当家坐在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他打量了三人一圈，目光热切地看向了云锦，“你是陆姑娘？”

　　云锦还没回答，二当家就站了出来，“对，就是她，陆姑娘可好了。”说着一转头发现自己二哥看他的脸色不对，就闭嘴站到后面去了。

　　“有何贵干？”境安觉得他不怀好意，把两个女子都推到了自己身后，站出来说话了。

　　“你就是成将军的那个儿子吧？”三当家打量着境安，不屑地说道。“成将军好歹是个光明磊落的将军，怎么养出你这个躲在背后搅弄是非的小人？”

　　“你……”境安气的青筋暴起，一下就想要冲上前，被云锦一把拦住了。三当家看他这样，脸上的神情更不屑了。

　　“你觉得我二哥傻，好戏弄。我可不傻，你们这一个将军独子，一个国主的宠妃，只换我大哥一人确实亏了。”三当家看着境安，有些嘲讽地说道。说完，他又走到云锦面前，马上变了个脸，带着笑柔声说道，“陆姑娘，你放心，我会把陆叔救出来的。”

　　三人听到这话，都明显楞了一愣。云锦马上反应了过来，没有说什么，冷着脸走了。境安明白过来后，也气愤地走了。走了两步还回过身拽走了还在发愣的合欢。

　　第二日，境城的将军府和边城的太子府就都收到了同样的一封书信。信里要太子和将军带上山寨被捕的所有人和关押在死牢的陆生财来换成境安和许合欢。一封信带着成境安身上的玉佩，另一封信有合欢的手镯。

　　晏归先看见了手镯，他一眼认出这是合欢的手镯。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停止了跳动，他颤抖着展开信纸又匆匆合上。过了许久，才又颤抖着手打开了信纸。看完后，他眼角泛着泪光，大笑了几声，而后拿着信封就去了大跨步去了寓木的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