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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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娜总是能把一些很有分量的话随意地丢出来，然后回避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的？”安娜震惊地看着伊莱娜。
“我还知道理查德那小子当不了多久的骑士呢。”伊莱娜起身站定，拍了拍身上的灰。
安娜紧追不舍：“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你和他还有什么关系？”
“比陌生人稍微熟一点。”
安娜气得想把刀架在伊莱娜脖子上让她好好说话，但只能压着性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的首席是怎么来的？”
伊莱娜的脸色沉了下来，“连你也怀疑我吗？”
“你少给我装。”安娜不接这茬。
她丝毫没有管伊莱娜是什么反应，用笃定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你是不是跟他们做了某种交易，换取了首席的位置，然后要利用这个位置达到一些目的？”
“这个代价是不是大到只有你能付得起？否则他们为什么要和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做交易？”
以伊莱娜的女巫身份，权贵要为难她简直再轻易不过，但是他们没有，还让她当上了首席骑士。
不仅如此，还让她知道了许多连布莱克和理查德都不知道的事情，这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女巫出身的骑士该有的待遇。
更像是一个地位平等的合作伙伴。
说完这段话，安娜才发现法弗尼没有继续飞行，而是扇动着龙翼，停在了半空中。
伊莱娜露出了一种……很欣慰的笑容？安娜看不懂她的表情，但是她下意识地握住了袍子里的刀。
虽然不相信伊莱娜有什么理由要害她，但是她也找不到什么理由让伊莱娜相信她。
迄今为止伊莱娜都表现得对她很好，但是这些好能不能作为伊莱娜完全信任她的凭证，还不好说。
和伊莱娜对打，安娜不能说是毫无胜算，只能说是跪下来求伊莱娜别立刻打死她的生还率比较大。
“能够被选中成为征服者，果然不是平庸之辈。”伊莱娜赞许地看向安娜。
安娜挑了挑眉，用手撑着龙背站了起来，“你知道这里是个秘境？也知道我是谁？”
“对啊，”伊莱娜露出了微笑，“现在正式介绍一下，我是你的任务对象，也是你的考官，龙骑士伊莱娜。”
“这我知道，不用你废话。”安娜单刀直入地说，“你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我就是伊莱娜本人，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伊莱娜本人的灵魂。”
灵魂？安娜确实听说过这种东西，告发女巫的时候经常会有，比如告发人说自己的某个认识的人用灵魂告诉自己是某个女巫害了他。
但是这种东西，从存世的记载来看，是根本不存在的。
安娜还是警惕地看着伊莱娜，伊莱娜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反而又坐了下来，耐心地给安娜解释：
“五十年前，也就是我死的时候，我的侍者召唤的恶魔保存了我的灵魂，并把我带回了诗蔓。后来女巫数量增加，瓦莱丽娅为了选拔优秀的女巫，就创建了许多秘境用来对女巫进行考核。”
“然后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跟侍者说想要进入秘境帮忙进行女巫的考核。”
“那个我知道，但那个不是用来区分一二三级女巫的吗？”安娜插了一句。
留在诗蔓的女巫们会按综合实力进行分级，一级女巫是最强的女巫，少之又少，五届以内可能才出一个，她们会成为各地巫魔夜会的常驻女巫。
二级女巫则会听从调遣，定期前往不同地区的巫魔夜会完成各种任务。
综合实力较弱的三级女巫则留在诗蔓，诗蔓会为她们提供非常有限的生活补贴，如果想要挣钱，就得自己从诗蔓收到的各地的求助信里扒拉出自己能胜任的任务，然后从中赚外快。
三级女巫能接到的任务本身就是经过筛选的，跟二级女巫接到的任务难度有很大区别。
“但是现在失业的女巫太多了，新秘境不够用，就只能拿一些女巫考核用的秘境作为失业救济的考核了。”
“那这个秘境是划分几级用的？”
“这个秘境是专门测试女巫有没有能力与恶魔结契的，难度取决于你本身的潜力能够驾驭什么样的恶魔。”
这个秘境的难度居然还是弹性的，安娜压抑着怒火问：“那我现在经历的属于什么难度？”
伊莱娜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
安娜缓缓闭上了眼睛，伊莱娜却还是笑吟吟地说：“你的眼睛很好看呢。”
一听到这句话，安娜兀地睁开了眼睛，“在你眼里我是原来的模样？”她问。
“对啊。”
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正常的，毕竟伊莱娜的灵魂是和自己一样存在于当下的，和瑞文估计差不多，能看到自己也是正常的。
“那你每次跟我说话的时候低头干嘛？”安娜回想了一遍，确定之前伊莱娜跟自己说话的时候都低头了。
但照理来说，她和伊莱娜差不多高。
“逗你玩啊。”
这人真挺欠的，安娜现在也很想跟她在龙背上决斗。
安娜回想了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又产生了疑惑：“为什么我眼里的自己不是自己的模样？”
“和你自己的想法有关，秘境中的你自己只会被你自己影响，换言之，只要你认同你是你自己，所有活在当下的人能看见的你就越接近原本的你自己。”伊莱娜始终耐心地回答着安娜的问题。
那就是说，因为安娜并不认可自己原本的模样，所以她在镜子里看到的才是别人的样子。
“我一开始的时候，也看不见你的模样。我见过很多进入秘境的女巫，迄今为止，我只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看不见半点你原本的样子。”伊莱娜说。
“除了你的眼睛。”她又补了一句。
她的眼睛？安娜记得她的眼睛是金绿色的，和她的宝石耳钉一样。
这双眼睛确实被人夸过好看，但她总觉得那只是别人出于客气说的。
因为她并不觉得这能代表什么，没有人会因为有一双金绿色的眼睛就被特别优待，也没有人会因为貌美就一帆风顺。
就算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又怎么样呢？世界没有义务要因为一个人美丽就送上鲜花。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女人，因为美丽而送给女人的鲜花里总是带了刀片的，只要凑近了花朵，就会被割得鲜血淋漓。
“话又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成为首席的？”安娜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再一次直击要害地发问。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教会的预言家说魔族马上就会发起大规模的入侵，必须要下任首席骑士战死才能平定。”
“这什么精准定位到个人的狗屁预言，真的不是预言家跟哪个首席候选人有仇故意乱说的吗？”安娜毫无遮拦地说出了真实想法。
伊莱娜连着笑了很久，笑到安娜都想强行让她闭嘴，才慢慢地说：
“确实不是故意乱说的，因为皇室的预言家也给出了同样的预言。刚好那个时候实力够上候选人的除了黑白骑士只有我，皇帝和公爵自然不想让自己的继承人送死”
“所以，如你所见，这个倒霉的人就只能是我了。”
安娜觉得自己也挺倒霉的，如果伊莱娜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这个任务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虽然瑞文说了就算任务失败也不会被赶出诗蔓然后横死帕特里亚，但是安娜还是很担心表现不好导致被派去干点需要冒着生命危险的活。
最好也不要对她委以重任，更不要对她说什么除了她没人能干，她真的没那么想干。
反正想干的时候也轮不到她，诗蔓有的是比她会表现自己的女巫，外头有的是比她厉害的骑士和魔法师，为什么非得是她呢？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把烦躁的情绪压了下去，继续索取关键的信息：“你倒霉也不能白倒霉吧？你跟他们要了什么条件？”
“我要了理查德和布莱克每人一个承诺。”
安娜愣了一下，然后有些震惊地问：“不是皇帝和公爵的？”
“不是。”
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她是怎么当上首席的，安娜有点懵了：“万一这两人突然各自搞个私生子出来然后把现在的继承人踹了呢？”
布莱克也就算了，理查德可未必坐得稳继承人的位置。从先前知道的信息来看，理查德给人感觉完全就是个傻的。
而且皇后已经去世，意味着没有人能庇护他。
这种情况下要继位，得是现任皇帝撑着最后一口气把他扶上位以后嘎巴一下死了才行吧。
伊莱娜仿佛很得意一般地说：“这个啊，我问过最初的西比尔了，她说他俩肯定会继承皇位和爵位的。”
安娜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给伊莱娜得意上了。看着伊莱娜那副觉得自己安排得万无一失的得意样子，她一时语塞了。
而且她还真的没法说什么，因为这个安排确实非常周全，周全到她根本想不出伊莱娜的活路在哪里。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值得你这样的人付出生命去交换。”沉默了半天以后，安娜只能吐出这么一句来。
伊莱娜还是笑着，“我想让你这样的人走出诗蔓，走出帕特里亚。”她说。
安娜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过了半晌，才开口：“帕特里亚和诗蔓才不要我这样的人，”
这句话说得就好像她是为了女巫崛起而奋斗一样，安娜不是她那种人，理解不了这样的感情，但她也知道女巫的处境非常艰难。
诗蔓于一百五十年前建校，但是直到五十年前诗蔓所在的帕特里亚才允许女巫能够得到普通民众的待遇。
即使是这样有限的待遇，据说也是因为瓦莱丽娅在那时被封为了帕特里亚伯爵，所以才能如此顺利。
在此之前，一旦走出诗蔓，迎接她们的只有无尽的审判和酷刑。
安娜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从八岁的时候被母亲伊丽莎白托举着爬出地牢逃出努波开始，再到十八岁因为失业不得不进入瓦莱丽娅创造的秘境进行考核。
在诗蔓度过的超过一半的人生里，她的格斗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她的魔法一塌糊涂，就连她信仰的神灵都不要她，她没法为伊莱娜这种人的命负责。
她所有的不过是一颗不肯认同自己的心。
不要说伊莱娜，就算是那个曾经把她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母亲，她都快忘记长什么样了。
或许是她没有活出母亲期待的模样，所以梦里母亲也不肯来见她。
甚至进入这个秘境也并非她本意，她只是因为失业了所以不得不依附于诗蔓另谋出路。
伊莱娜伸出手摸了摸安娜的头，安娜在全盘托出自己的推测并和伊莱娜对峙的时候，她才终于看见了安娜完全的模样。
黑色的长发，金绿色的眼睛，个子和自己差不多高。
难怪会成为女巫，如此特别的长相，要么被当做神灵，要么被当做魔鬼。
她不知道安娜在想什么，此时的安娜又变回了伊莱娜最初见到她的模样。
安娜和她从前见过的很多女巫都不一样，但凡选择了成为征服者的，无一不坚信自己有着征服恶魔的力量。
征服恶魔需要女巫拥有非常强大的心智，否则就会被恶魔反噬。安娜看起来并没有那样强大的心智，但她似乎永远也不会被吞噬。
既然神灵选中了她作为救世主，那她一定有她的非凡之处。
“你现在有多少钱？”伊莱娜虽然做着十分暖心的动作，话却一点也不暖心。
“二十个金币。”安娜老老实实地回答。
伊莱娜罕见地沉默了，二十放在货币上对她来说是个很久远的数字。
“挺少的。”伊莱娜无情地道出了事实。
安娜挑了挑眉，看起来想骂人。
伊莱娜眨了一下眼睛，无辜地说：“那你这次任务要好好表现了，现在要是不小心当上诗蔓的老师了，可能永远就这点钱了。”
“永远就这点钱了”像一把刀扎进了安娜心里，她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那是任务表现好才能当上的，表现好的话工资待遇不应该也很好吗？”
“诗蔓的老师待遇确实不错，但是他们之中的很多人一生也不会离开诗蔓，所以也不会存多少钱。如果你想要攒够离开诗蔓的钱，至少也得五六年，五六年足够你被那些人同化了。”
诗蔓是个很美好的地方，来到这里的只有女巫，待在这里的也只有女巫，但是也正因为它太美好，所以停在这里就恍若上了天堂，再也无法前进。
“那还挺爽的，可惜我当不上。”安娜不为所动地回答。
伊莱娜盯着安娜的眼睛看，安娜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变化，这代表她一直在坚守自己的某些部分。
至于到底是什么部分，安娜自己可能也无法回答。
“真的啊？是不能还是不想啊？”伊莱娜盯着安娜的眼睛问。
伊莱娜的眼神非常锐利，几乎要把安娜看穿，但是安娜看起来还是不为所动：“不想，也不能。”
“以你的能力和潜力，你根本就不应该考虑这些问题的，你应该成为比我更出色的人。”
安娜听到伊莱娜的话后笑了一下，这是她进秘境以来伊莱娜第一次看见她笑。
“就算我真的能成为比你更出色的人，那又怎么样？我来错时候了，我等不到那种命运降临到我身上了。”她的语气中含着讽刺。
伊莱娜并没有急于反驳安娜的话，而是收回了目光，对着法弗尼说：“飞回城堡吧。”
安娜也陷入了沉默，她原本不想用这种语气和伊莱娜说话，但是伊莱娜的话偏偏就踩中了她内心最敏感的地方。
她偶尔也会认为自己是有潜力的，但是命运似乎读懂了她，并惩罚了她的自大。
她曾经一度以为审判之神可以成为她的后盾，普路登是唯一给予她共鸣的神灵，结果却是将她扫地出门。
而她，只能依靠自己的那一点点力量，试图给自己谋一条生路。
伊莱娜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呢，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拼尽全力在挣扎了。
安娜不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拥有万丈荣光的。
法弗尼开始扇动翅膀飞向城堡，伊莱娜在听完安娜的话之后一直保持着沉默，安娜猜她是生气了，也跟着保持沉默。
当她们能看见城堡的时候，伊莱娜突然开口：“你知道命运之神已经死了吗？”
神明的寿命非常长，一般被认为是不死的，除非被杀。然而三百多年前曾发生过一次远古神明的集体陨落，从那次陨落以后，现存最古老的神明就是神王约托那一代神明。
和约托同一代的神明，包括海神阿库娲、火神以歌霓、命运之神摩伊拉、秩序之神莱克萨、牧神泰拉。
神族以神力划分不同等级，最次的是二阶神祗，其次是一阶，一阶以上是主神，主神再上就是神王级。
远古神祗陨落以后，十二主神中拥有神王级力量的只剩下四位，即神王、海神、火神、命运之神，其中海神与火神是姐妹，命运之神与神王是姐弟。
三百年前火神以歌霓陨落后不久，命运之神也陨落了，十二主神变成了十一主神，神王级的神灵只剩下神后和神王。
命运之神的陨落，曾经引发过许多动乱，一旦失去命运的约束，人人都会认为自己是天命之人。
后来所有神明降下神谕，告知人类虽然命运之神陨落，但她陨落后神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轮盘，这个轮盘是命运之神的替代品，被称为“命运之轮”。
始终停滞的命运之轮代表命运的约束没有消失，自此动乱才慢慢消失。
或许是动乱给人类带来了许多苦难，动乱后秩序女神莱克萨的信仰一度非常繁荣，秩序女神也由此成为了主神之一。
安娜也没有急着展现自己的看法，只说了一句“知道”。
“据说命运之神能够掌握一切生灵的命运，即使是神族的命运也会受她所制。所以即使她曾经在四个神王级的神祗里是最弱的一个，他们也非常敬重她。”伊莱娜接着说。
“难道不是因为她是智慧神吗？大家应该都很尊重有脑子的人吧。”安娜斟酌了一下以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虽然她不太明白伊莱娜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个。
“也许是那样吧。不过我要说的不是那个。”伊莱娜对着安娜招了招手，示意安娜凑近点听她说话。
安娜凑了过去，伊莱娜附在她耳边开口：“如果命运之神自己也必须受制于命运，而她又不愿意服从命运的话，她会怎么做呢？”
“她的存在就代表着命运。”
“她真的是自然陨落的吗？”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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