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的二十一岁3》薇风细羽

13、第二十三站：遗愿清单

　　她曾说，喜欢的他还是会答应去做的，只希望他不要再进入她的梦里，扰她清梦，让她不得好睡。

　　不久后，方斯恩和闫冬欣的婚礼如期举行。闫冬欣的同学、方斯恩的同学都来了，大家齐聚一堂，庆祝这对新人。

　　爱理到场时，闫冬欣请她入座。她希望你能看见她安好，看见她有了家，有了属于自己的温暖港湾。她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幼稚”，都只是为了和他在一起，让你安心。

　　她心底莫名地伤感，也许是因为得不到你亲口的祝福，也许是因为得不到你亲自的安慰。每当想起他们曾经的点滴，她就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有人问她，嫁给方斯恩，林平栀真的会安心吗？她回答，她终于明白林平栀在世时真正的希望，就是她能幸福，所以他才会成全她和方斯恩。

　　她知道，自己和林平栀早已是过去式。他的消失让她不安，但更让她有了自取灭亡的想法。他既然已经不在，为什么还要和她纠缠不休？

　　闫冬欣转身向婚礼殿堂走去，和方斯恩回到某个房间，等待主持人叫他们出场。

　　南昌凯美格兰云天大酒店·宴会厅

　　整层宴会厅都被方斯恩承租了下来。这一天，所有和闫冬欣有关的人都知道，她刚刚失去林平栀，心里一定不好受。

　　白爱理作为闫冬欣的伴娘，怀着同情的心走近她，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

　　她知道，嫁给方斯恩并不是闫冬欣的本意，她依然挂念着林平栀。她劝闫冬欣放下，因为林平栀最大的愿望就是她嫁给方斯恩，他已经别无所求了。

　　闫冬欣说，她知道林平栀的想法，自己嫁给方斯恩是她的选择，她无怨无悔，也可以选择离开南昌。

　　白爱理递给她一封信，上面的字迹是林平栀所写的。闫冬欣一言不发，眼神颤抖，不敢相信还能收到他的消息。

　　白爱理解释，这是林平栀临走前托她保管的信，还有他生前写下的书，记录着他们所有的过往。

　　闫冬欣让白爱理先帮她收着，婚礼结束后再看。白爱理答应了。

　　方斯恩进来接闫冬欣，两人准备出场。闫东景在门外等候，想亲眼看看女儿出嫁。

　　这一天，是他们实现林平栀遗愿的日子，闫冬欣不能悲伤，只能笑着面对，哪怕心里再痛。

　　在婚礼殿堂，大家鼓掌祝贺，闫冬欣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舞台上的明星，被众人瞩目，心情愉悦。

　　她恍惚间觉得，如果他还在，也许自己嫁的人会是他。但现实是，她已经站在台上，成为方斯恩的新娘。

　　司仪邹斌主持婚礼，询问双方是否愿意相伴一生。两人交换戒指，闫冬欣仿佛看见林平栀在台下注视着她。

　　林紫晴劝林平栀放下，他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只能默默祝福闫冬欣。

　　闫冬欣听到若有若无的对话，却再也看不见林平栀的脸，她以为是自己念旧导致的幻听。

　　婚礼上，大家喝酒庆祝。方斯恩虽然酒量不好，却坚持敬酒，不让闫冬欣沾酒。

　　回忆起2015年，林平栀毕业时曾打电话给方斯恩，请求他回南昌照顾闫冬欣，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方斯恩答应了，他明白林平栀是真心割舍，用最后的时光成全他们。

　　婚礼尾声，闫冬欣请白爱理把信和书给她看。她看到林平栀的字迹，心里愧疚又疼痛，不明白他为何不早些告诉她结局。

　　白爱理安慰她，不告诉她只是怕她痛苦。

　　闫冬欣觉得自己欠林家太多，即使努力忘记，也会因为林平栀而夜夜难眠。

　　她看到信末写着“南昌二中”，于是撕掉裙摆，跑出酒店，想要去寻找最后的答案。

　　周南溪追上她，劝她不要冲动，但闫冬欣停不下来。

　　她奔跑在南昌的大地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找到林平栀留给她的最后答案。

　　爱如潮汐，无法阻挡，她只能在回忆里徘徊，喜怒哀乐都因他而起。她发现，自己终究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后一无所有。

　　她一直以为，只要顺着人群往前走，总能抵达某个安稳的归处。可后来才明白，快乐的极乐天堂从来不是某个具体的地方，而是一种心境，一种释怀。

　　她背负着回忆，像背着一座山，每一步都沉重。那些过往，是她和林平栀的点点滴滴，是方斯恩无言的守候，是白爱理温暖的陪伴，也是她自己成长的疼痛。

　　直到有一天，她站在南昌的街头，看着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忽然觉得，也许所谓的极乐天堂，就是能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去，能笑着流泪，也能在悲伤中找到一丝温柔。

　　她发现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那些回忆，那些爱与被爱的经历，都是属于她的宝藏。即使梦醒了，她也终于学会了如何与自己和解，如何带着温柔继续走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极乐天堂，也许就在你愿意面对悲伤、拥抱回忆的那一刻，天堂就已经在你心里建了起来。

　　南昌市，八一广场。

　　叶晴婷终于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已经无路可走。她所犯下的种种罪行，早已纸包不住火。警方将她包围，她靠在八一广场的石碑上，仰望着天空，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你们一个个就知道说我错，你可知道他们害死我爸爸、害我妹妹失忆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出现！我这辈子最讨厌警察了，你们佩戴着□□对得起吗？你们不是为人民服务吗？我爸爸被方荣华害死的那天你们怎么不出现？我得罪谁了，要你们这样让我付出代价……”

　　夏永安和诸葛静怡代表警方来抓捕叶晴婷。他们举枪瞄准，而叶晴婷却放声大笑。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报警啊？报警的话就可以将凶手缉拿归案了啊。”夏永安问。

　　“夏警官，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没去过吗？当时可是你们把我挡在外面，不让我进去报案，你说我是小屁孩来凑什么热闹，你可还记得？”

　　“我……”夏永安觉得自己对不起眼前这个孩子，正是他的拒绝，把这个孩子逼上了犯罪的道路。

　　“对了，还有静怡，你的侄女莫洁洁，她妈妈是我杀害的，甚至逼她卖身赚钱，这些都是我干的。你觉得开心吗？现在还得到一个自己儿子和侄女所生出来的‘怪物’。”

　　“你……”

　　“这就是你的报应。”

　　叶晴婷曾以为这就是她的救赎，没想到再也没有人可以救赎她。她已经在犯罪的边缘徘徊，让人心生恐惧，也让她自己感到恶心。

　　看见光的时候，她会害怕被它照射，灼烧自己的皮肤。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和光打交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

　　“对了，还有你的女儿，主治医师是被我抢走的。不然你女儿也会有救，也就是莫洁洁的妈妈莫莱。不过那个人我已经杀害了，你的女儿回不来，我妹妹也离我而去了。”

　　“你怎么会是这样的恶魔？”

　　“恶魔？你太抬举我了……”

　　这时，楚文曦走了出来，她看着自己的姐姐，终于舍得抛弃昔日的仇恨，来和眼前的姐姐叶晴婷相处。

　　她深情地望着叶晴婷的眼睛，眼泪不断流淌。她知道自己舍不得姐姐就这样从眼前消失。

　　“姐姐！”

　　“你终于肯认我了，淑茹，你长大了。姐姐再也不用自欺欺人了……”叶晴婷说。

　　不知道是谁开枪，一枪打在了叶晴婷的心脏上。她身上流淌出许多血液，她终于明白，原来死是这种感觉，没有任何悲伤，也没有任何遗憾。

　　“姐姐！”楚文曦呐喊着。

　　楚文曦知道她来迟了，她一直不敢接近姐姐，是因为姐姐没有保护她，没有和她一起长大。可现在，她知道了前前后后的所有真相，她明白自己已经来迟了，只能抱着姐姐逐渐冷却的身体痛哭。

　　那一刻她迟了，她失去了这一生本该保护她的姐姐。如果可以，她愿意舍弃自己的一切换姐姐一命。

　　“谁叫你开枪的！”诸葛静怡问。

　　“我……我不相信。”

　　“她就算罪无可恕，最多也只是服刑……”

　　南昌开始下起了雨，把每个人的头发都淋湿了。楚文曦抱着姐姐的身体痛哭，她知道姐姐这一生用别致的方法保护了自己，而她什么都没有为姐姐做过，还那么恨自己的姐姐……

　　八一广场的地板随着流水，把叶晴婷的血液渐渐冲刷成一条细长、弯曲不定型的血河。楚文曦在痛哭中默默为自己的无能而后悔。

　　他们明明身在火势之外，却还是被火烧得蹦蹦跳跳，心也在被烤干，仅剩的良心变成了黑乎乎的复仇之心。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姐，她做了什么！你们这样子对待她，她就算犯法也罪不至死，你为什么要开枪！”楚文曦质问。

　　“我……”

　　楚文曦觉得自己来得太迟了，对姐姐的爱觉醒得太迟了。她们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公平吗？

　　栀子花花瓣会落，而人心也会就此死去，不再有向前探讨生活答案的欲望。也许，这就是她对姐姐最后的念念不忘。

　　楚文曦不愿相信眼见为实，但姐姐鲜红的血液让她无法怀疑，这就是人生的意义——不是在付出，就是在付出的路上。

　　“姐！我来迟了……你醒醒好不好。”

　　她终于敢于面对姐姐，可这一刻却成了她们的最后一面。

　　她知道姐姐平时总是对她漠不关心，总是觉得她是家里的障碍物，可她又何曾想过，她们还能有春天？其实，她也想和姐姐一起看看栀子花最美的季节，可她又有什么机会？

　　“抱歉，是我们警察失误了，抱歉啊，多少慰问金我们都赔。”诸葛静怡说。

　　“谁要你们可怜兮兮，你以为我出不起这个钱吗？你们让我姐姐就这样死了你好意思吗？如果这是你的亲人，你又会怎么想？你舍得让她这样死吗？”

　　“我……”

　　“我就问你，你舍得吗？如果这是你的亲人。”

　　楚文曦的反问让诸葛静怡哑口无言。诸葛静怡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在颤抖。她是一位警察，却误杀了犯人。

　　这也许是她一生中最长的噩梦，也是她最后悔的事。她没想过会把叶晴婷打死，原本只想抓她回去盘问原因，可她的女儿和妹妹却因为医术问题，一个死了，一个失忆。

　　“我认得你，你是林紫晴的妈妈。我曾经和林紫晴是病友，我们在同一间病房度日如年，我们没有人可以相信。但她等了好久，一直等一直等，却等不到妈妈的出现。”

　　“你快拿走你姐姐的遗体吧，其他的我不想听。我毕竟关于我女儿的，我也不想过问。犯人已经得到惩罚了。”

　　“当年支走医生的是我的主意，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是警察吗？来向我开枪啊。”

　　这当然不可能，因为楚文曦根本没有犯罪，诸葛静怡没有理由开枪。她背对着楚文曦，把帽子摘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的人鲁莽让楚文曦失去了姐姐，说多少都有点过意不去。

　　她看向夏永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夏永安才把枪收好。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诸葛静怡说了一句：

　　“你为什么执意要我开枪？”

　　“你问我？你都把我姐姐那样了……”

　　“我知道我们错了。其实就算你姐姐不收买医生，她也该枪毙，因为她杀害了莫洁洁的妈妈莫莱，证据确凿，她怎么也逃不掉，她本就该死……”

　　楚文曦在八一广场抱着叶晴婷的身体大哭起来。一切都迟了，一切都迟了。她可以回叶家继承遗产，但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2022年3月21日，天气阴伴有微阳，西南风，气温29℃。这是他们春游八周年纪念日，也是闫冬欣和方斯恩结婚的当天。

　　邹斌打电话把这一切告诉了楚文曦，楚文曦听得泪流满面，她快马加鞭地赶了过去，奔向叶晴婷身边。

　　可她并不知道，这一切早就定格在阴阳两隔之间。她们就算可以见面，也已经是最后一面，再也没有接下来的往后余生。

　　“楚文曦，其实叶晴婷瞒了你很多很多，我希望你现在去找她，因为你姐现在去做一件很蠢很蠢的事。”

　　电话里的内容让楚文曦泪流满面，她舍不得自己的姐姐，也知道自己只是被姐姐的爱所守护着。

　　谁啊，都是第一次当哥哥姐姐的，能为弟弟妹妹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爱就已经足够，不必太过强求。因为这些爱，从以身作则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那些潜在的温柔，让人呼吸困难，也让人痛心疾首。从眼眶流出泪珠的那一刻，说明他们动心了，也说明他们很难以接受突如其来的事实。

　　“邹斌，帮我守护好我的妹妹。我不想看见她有任何闪失，我也不希望她未来会像我一样没有出息。我这样做，至少还可以保护她。你知道吗，莫莱她要将我妹妹的血液供给那个女孩，我看到了就觉得特别不想让妹妹也被抽血做那样的事情。”

　　“你妹妹好像是这批白血病患者的抽血志愿者吧。”

　　“不，她并不是志愿的。她是莫莱强硬填上去的，我偷看过她的电脑。”

　　“你想保护你妹妹，哪怕有一天她会对你恨之入骨，你也不怕？”

　　“不怕，反正现在她很快要做手术了。我猜上天会帮助我，让她忘了有我这么一个绝情的姐姐。”

　　她真的很绝情，除了对妹妹绝情，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去保护妹妹。莫莱想救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诸葛静怡的女儿林紫晴，她知道莫莱想救，但她不会让莫莱得逞。

　　这个世界不是所有光都会汇聚一堂，它们也许会分散，逐一照亮这世界藏好的微茫角落，无论是人群还是无人的小房间。

　　“姐姐，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没事的，你做好手术了，姐姐一会就来接你。”

　　“那就说好了。”

　　“嗯。”

　　能看见妹妹微笑的叶淑茹（现在的楚文曦），姐姐真的死而无憾。为她付出再多也值得，也许妹妹会觉得她自私自利，但为妹妹付出再多，姐姐也无所谓。

　　她转头还不忘看妹妹一眼，因为她怕余生看不到妹妹，也许睡不着的时候，只能看妹妹留给她的合影。

　　可等叶淑茹（现在的楚文曦）进去做手术后，因失血过多导致脑缺氧而失忆。她望着自己的妹妹，忍着不哭，握住了邹斌的手，向他交代了最后一句话。

　　好像这一刻，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她知道，悲伤的力量居然可以如此强大。无论她如何自欺欺人，都只能看见微茫阳光照射下，引出她谎言的影子。

　　“你记得我交代的，邹斌，我走了。”

　　“嗯，从今以后你叫楚文曦，是我邹斌的童养媳。”

　　“她啊，交给你，我真的很放心。”

　　“你走吧，我不会忘记你的交代。”

　　“嗯。”

　　那一天，她们并非幼稚，而是选择保护一个人，义无反顾地保留爱某个人的痕迹。也许影子很长，但也很美。

　　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她其实只是一个配角，并不是主角。

　　你心痛了吧，告诉你，她就在你心中闹腾得不可开交，让你知道她的存在，也是让你不安定的唯一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