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45 决心振作 ...
-
“不,这其中一定有误会。”香凝慌乱地否定着。
方怀瑾看着如此失态的妻子,觉着很对不起她。她从前的日子那么苦,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可他居然是个冒牌货。
他失魂落魄地从正堂走出来,他不知道要走去何方,但总归他不该再留在方府。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自小长大的方府,从今往后和他再没有关系。
他只是个来历不明,占据他人身份的冒牌货。
“夫君!”香凝急急地追出来。
方怀瑾停住脚步,茫然地看着她:“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我已经不是方家公子,我什么都没有了,给不了你任何东西,甚至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方怀瑾说不下去,要他当着她的面剖析自己的落魄实在太过难堪。但是突然间他感到一个温热的身体抱住了自己。
“我不在乎夫君是不是方家的公子。只要留在夫君身边,怎么样都是好的。”
香凝的语气执拗到有些傻气,方怀瑾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想他并不是一无所有,他并不是被所有人否定舍弃。他还有香凝,香凝不在乎他是不是方家的血脉。
他回抱住香凝,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彷佛在汲取力量。
香凝将他的腰身环抱得更紧:“我明白夫君心里不好过,当年爹娘把我卖掉的时候我的心也很痛很痛。但我会陪着夫君,绝不让夫君像我当年那般害怕。”
她这番话提醒了方怀瑾,他又想起来香凝是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的。
他抬手想将她推开,但香凝抱得极用力,他们还在方府宅院里,身边不时有下人经过,可香凝此时已顾不得颜面不颜面,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要让方怀瑾如当年的自己一样承受那种被舍弃的痛苦。
方怀瑾推了几下没推动,叹了口气不再动作,只是用尽量平和冷静的态度劝道:“你还不明白失去方氏公子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我会变得拮据落魄,我的官职不一定保得住,不能再为你添置漂亮的衣裳首饰,每日吃食会变得很简单,现在的宅子也不能再住了。你没必要跟着我吃苦。”
方怀瑾话题一转,继续道:“我看的出来,承远侯夫人是真心待你好。你和她走吧,有侯府在,你不会受委屈。”
香凝闻言忽的松开手,眼睛红红的看着他:“难道在夫君看来,我就是一个贪图富贵吃不得苦的人吗?”
方怀瑾摸了摸她紧蹙的眉头:“想要过好的生活,没有错。即便分开了,我也诚心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不怕吃苦。”香凝说的十分斩钉截铁,“那些漂亮的衣裳首饰不是必须的,我的饭量也很小,我不仅可以和夫君同甘也可以共苦。”
“你何必呢?”方怀瑾的语气充满着自我厌弃,“我如今这幅样子,有什么值得你留下?你不必觉着对不起我,当初”方怀瑾顿了顿,“当初我也只是看中了你的美貌,算不上君子。”
“不!不是的。”香凝用力摇头,“夫君是心肠很好的人,夫君对我很好,我能感受得到。就算夫君眼下什么都没有了,但只要在夫君身边我就觉得很安心。这和身份地位没有关系。”
香凝见方怀瑾仍不为所动,继续道:“我很笨的,很多事情都不明白,还有那样难堪的过往,如果夫君不守着我护着我,我一定会被欺负的。夫君真的放心我一个人吗?”
这是方怀瑾如今最担心的,他失了势,全然依附于他的香凝怎么办?
他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沉声道:“我如今的处境,何谈护着你?莫犯痴了,和侯夫人走吧。”
“夫君是有大本事的人,就算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以后也一定会好起来。”香凝很坚定地说,“难道夫君去江北平乱,靠的是方家的身份吗?夫君查清扬州的贪腐,是凭方家的名头吗?也许没了方家的身份,夫君的路没有以前那么好走,但绝不是无路可走。”
香凝的一声声肯定点起了方怀瑾心底最微弱的那点火苗。是啊,他一步步走到高位,虽有方氏提携,但他的才干能力也是实打实的,绝不是离开了方家就无路可走。
寒门学子尚且能出将入相,他凭什么不能?不过就是路走得久一点艰辛一点。
方怀瑾猛地扬起头,眼眸中的绝望灰败逐渐被另一种坚定的光彩所取代:“你说得对,没有方家,我照样能够东山再起。”
追出来驻足许久的承远侯夫人看见这一幕,也是松了口气。她走上前对方怀瑾鼓励道:“出身家族不是一个人的全部,你是真正有济世之才的人,莫再自怨自艾执着于出身。我和女儿一样相信你。”
方怀瑾闻言心中感动,他点了点头,恭敬行礼道:“是,谨遵义母教诲。”
承远侯夫人心知方怀瑾突遭身世巨变,此刻夫妻之间肯定有许多话说,她这个长辈不便同乘,故另外雇了一辆马车送他们回去。
回程的马车上,香凝依偎在方怀瑾怀中,手臂紧紧地环着他的腰身,试图用这种亲密让方怀瑾感受到,她仍十分依恋他需要他。
方怀瑾确实有被她这种姿态安慰到,他轻轻抚着她的脊背,随口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昨日夫君走后,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就派人出去打听。结果听到了尹二先生的命案和夫君被大理寺带走的消息,我很慌去找郡主商量。郡主带我去了陆府,求沈家姐姐帮忙打听。但沈家姐姐说事关命案,她不能干扰陆少卿断案。后来沈大夫上门说有人看见夫君被方家的马车接走了,我原以为夫君回了方府就没事了,但夫君一直没派人传信回来,我担心夫君被为难,一早去侯府求了义母帮我。”
方怀瑾没有想到这两日来香凝居然做了这么多事,更加难以想象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香凝心里有多无助多害怕。他昨日就应派人给她送信道平安的,可他沉浸在身世巨变的痛苦中,他太软弱,忽略了香凝。
他用力将香凝抱得更紧:“辛苦你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如此担心。”
香凝摇了摇头:“只要夫君安然无恙,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方怀瑾和香凝回到住处,朝华和沈愈已经等候多时。朝华脸上全是担心之色,又怕自己说错话让方怀瑾心里更不痛快,悄悄推了推沈愈示意他说些什么。
沈愈刚想开口,方怀瑾敛眉道:“我已滴血验亲,确实不是方家血脉。”
朝华和沈愈闻言俱是一惊。
沈愈道:“世事无常,自有定数。想开一些。”他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一沓银票,“当年我离家开医馆的时候,多亏你借了我本钱,这些就当是当年的本钱和利息。”
方怀瑾也没和他客气,收了银票道:“你们不必担心,我已经想通了,即便没有方家扶持,我依然是方怀瑾,我不会就此沉沦堕落。为了香凝,也为了你们,我会振作的。”
“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朝华脸上担忧之色渐消,劝慰道,“其实我一直觉着方家人既严肃又规矩多,做方家子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如今你离开方家,也挺好。”
方怀瑾知道朋友们都是关心他,他笑了笑,朗声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纠结于所谓家族出身。什么世家清誉家族荣耀通通都见鬼去吧!”
方怀瑾说话从来都是文雅含蓄的,这是他头一次讲粗话,沈愈拍掌笑道:“怀瑾好气魄!磊落男儿当如是。”
朝华和沈愈陪着方怀瑾,说说笑笑尽力活跃气氛,扫去他心中阴霾。
方怀瑾突然感到心中一阵温暖。其实人活一世,得一女子真心相待,还有两个挚友不离不弃,老天待他也算不薄。
第二日,方怀瑾照常去上朝。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许多官员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那些目光中有好奇有惋惜还有轻蔑和嘲讽。
但他没有在意。
他仍挺直脊背,如往常一般站立在朝堂之上。因为他已经明白,比起如烟云一般易散又不定的追捧,什么才是更加重要的。
早朝上,陆简禀报了尹二先生一案的调查结果。经过他认真的查访问询,证物证词黑衣人的认罪口供一应俱全,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所有证据表明尹二先生确实是方令儒下令杀害的。
皇帝对此颇为震怒,决定对方令儒从严处置来年春天问斩。
而对于方怀瑾,朝堂之上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方怀瑾身世不明,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不配再立于朝堂之上身居高位。
也有人认为方怀瑾并非门荫入仕,而是靠着科考实打实考出来的功名,与身世无关,亦不应有身世革他的职。
皇帝犹豫再三,最终没有革除他的官职。
这些年来方怀晋认真办好的每一件差事零零总总汇聚在一起,让皇帝认为他仍是朝廷的栋梁之材。
“朝廷用人当不论出身,以才德功绩为先。方卿虽非世家出身,但德才兼备有功于朝,望尔恪尽职守,勿负朕望。”
皇帝的这番话,堵住了所有非议。
早朝结束,方怀瑾从皇宫里走出来。正好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温暖而明亮,他突然觉着也许前路并非他以为的那般荆棘丛生晦暗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