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镜面黑陶

2、第二章

　　时杭哉身体往后一倒就陷入沙发内，长腿一伸，交叉搭在桌几上，即使是这么流氓的动作，他做起来都是那么的优雅桀骜。
　　他穿着白衬衣，上面还有睡皱的折痕。一排纽扣全开，清晰地锁骨和过于纤瘦但依然壮硕的胸腹曝露在空气中，一览无遗。
　　蓝斯用脚捅捅他，“有女生在，注意点形象。”
　　他似乎这才注意到我，有些惊讶道：“阿良的妹妹？”
　　我心里无措，面上却浅浅笑，“是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俏皮笑，“只许你在这里就不准我在这里吗？”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你似乎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我眨眼，一副很感兴趣问，“那你说说看，我原来在你心目中是什么样子？”
　　他想了想，眉目流转，仿若生花，“以前对你的印象不是很深刻，每次看到你都是被阿良保护的很好，话很少，总是笑得很腼腆。”
　　我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蓝斯接了个电话，然后道：“阿杭，我一会有要事，没办法送小眠去学校了，待会你帮我送她去学校。”
　　时杭哉说，“好。”
　　蓝斯吃过早餐后先走了一步，之后时杭哉就开着他的车送我去学校。时杭哉的车是经过改装的赛车，他和哥哥、蓝斯一行人都是赛车好手，各有一辆经过多次改良的赛车。时杭哉的是墨蓝色，哥哥的是火焰红，而蓝斯的则是纯黑，另外还有一个叫阿斐的是黄色。他们自初中时就相遇，又因着共同的赛车兴趣成为了志同道合的死党，一起走过了漫长绚烂的七年。
　　七年。
　　我暗恋了时杭哉七年。
　　依稀记得初见时他还是个大男孩，总是穿着宽大的红色T-SHIRT和肥牛仔，剪得很清爽的短发。那时他的眼睛还没有变成现在的丹凤眼，很大很明亮，阳光落在他的瞳孔里，碎成无数片琉璃晶片，仿佛一弯被打破的清水，深深浅浅，碎碎漓漓，眼波流转，掀起阵阵涟漪。

　　我的父亲是钢琴名家，而哥哥从小就表现出惊人的音乐天赋，因此父亲对哥哥一直很严格，希望他也能走上职业钢琴道路。哥哥一开始也是很乐意的，后来到了叛逆期，还迷上了赛车，开始学会撒谎瞒着家里人偷溜出去玩赛车。
　　时杭哉他们来找哥哥的时候特别小心，有时在下面故意发出声响，或者爬上树对房里的哥哥挥手，但常常计划赶不上变化，不得已，他们使出杀手锏收买我这个妹妹做起了内应。
　　我这内应一做就是七年。
　　一路飞驰，时杭哉的车开的十分平稳。我佯装看窗外的风景，实际上正在看窗子上反射的人影。他平时总是那样一副桀骜不驯的狂傲模样，一旦碰上赛车相关的事，他总会特别专注认真，大海一般湛蓝的眼眸霎时被冰天风雪覆盖，沉到海底无限深邃，再燃起焚红业火，惑人心神。
　　打破寂静的是一个铃声，时杭哉戴上一只耳线：“喂，阿斐，什么事……比赛？？什么比赛……我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现在要送阿良的妹妹去学校上课……想知道？去问蓝斯吧……这个，我尽量吧，实在不行你就代替我上吧……那就找其他人……好吧，我尽量赶到，不跟你说了，我还在开车了……我一定尽快赶到，就这样，一会见。”
　　“有比赛？”
　　“嗯，不过没关系，不用担心。”
　　我顿生愧疚，“不行，你让我下车吧，比赛要紧，我可以再搭车去学校的。”
　　他扭头安抚一笑又转了回去，“我可以赶到的。相信我的飙车技术。”
　　我说，“那好，你现在就飙车去学校吧。”
　　“不行，你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赶到学校去写作业，不然赶不及交的。”一手拉好安全带，一手抓紧头侧的扶手，“快点，千万别坏了我缺交作业的零记录！”
　　他无奈妥协，“那好吧，你坐稳了。”
　　他的目光瞬间沉冷，耳垂处的耳钉分外耀眼。
　　尖锐的发动机声响彻了青灰的天际。

　　之后我又有理由可以给他打电话，发短信，问他那次有没有按时到达赛场，比赛结果怎么样云云。他都有回复我，虽然很多时候都是我在说，但我们渐渐有了联系，我沾沾自喜。又一日，我打电话给他，似乎不是时候，他那边一直有女人的喋喋不休的声音，不得已他说“我这边出了点事，迟点打给你。”
　　我握着电话一边等一边揣测，刚才那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他的女朋友吧？他换女朋友一向比我换衣还勤快，什么样个性的美女都有，也从未见他对谁特别动心。
　　过了一会，电话响了起来，我赶紧接通。
　　抱歉，刚才有点事。”
　　“没事，刚才那个也是你的女朋友吗？”我觉得我的话有点酸。
　　“不是。只是跟我告白。”他说的很坦然，不知是出于对我的信任，还是本来就对这事不上心。
　　“那你答应了吗？”我明知故问。
　　“没有。”
　　“为什么？你不是一向都来者不拒的吗？”
　　“她不在我的狩猎范围内。”
　　“咦？哪一种？”
　　“容易认真、一根筋、认定爱了就得一辈子。”
　　“……”吐血。我基本全中。
　　那边还在继续，“本就是娱乐心情，何必弄的那么认真大家都尴尬，那还不如不要开始。”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嗯，没错。”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虽然我和你哥哥很要好，但是你放心，你哥哥不是这种人。”
　　“……你好像知道这样不好，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这次轮到那边沉默了，“……”
　　“对不起，不能说就算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她们都不是我喜欢的人。”
　　那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
　　“时杭哉，如果，我说如果，就是之前被你拒绝的那个女生退而其次要求和你做普通朋友，你会答应吗？”
　　“不会。”
　　“……是吗？”
　　“如果一旦答应，她们会认为自己还有机会，与其让她们虚幻认为自己还有一个不可能的机会，不如从一开始就断的干干净净。”
　　“还真像你的作风。”
　　“我希望我的时间都是用在赛车上，而不是这些无聊的情感上。”

　　我安分了几天，没有再去找过时杭哉，他自然也不会来找我。他从来没有主动给来找过我，即使有也是想透过我找哥哥。但也只是几天。听见哥哥提起周六晚上他们有一场比赛时我又冲动了。哥哥和往常一样拒绝了。他一向不同意我深夜出门，再加上我现在正处于高三待考期，以及上次蓝斯无中生有的恐吓，哥哥直接把我的禁门令限制在晚上十点钟之后。但我磨功一流，他拗不过我终是同意，并严厉声明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次的比赛地点定在某工业区附近，那里荒原偏僻，鲜少行人过车，非常适合飞车族。我和哥哥提前半个小时到达，远远便瞧见街道两旁围满的青年男女，他们一看见哥哥的车子就大叫起来，还不停朝这边挥手，热情得骇人。哥哥司空见惯，从容开着他那辆打眼的车直冲比赛起点处。
　　比路灯更耀眼的照明灯刺破了深沉的夜。
　　停车后哥哥先下了车，我解安全带的时间他已经绕到另一边帮我打开了车门。
　　不远处，歪歪斜斜停着数辆颜色鲜艳造型帅气的车子，照明灯全开，亮如白昼。
　　一个小平头拍上哥哥的肩膀，满脸讶然看着我，“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吗？阿良你居然把你妹妹也带来了！”
　　哥哥淡然拍掉他的爪子，没说话。
　　小平头又凑到我这里来，我不解，呆呆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半晌突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一只熊掌已经揉上我的脑袋，揉啊揉，我精心梳好的发型已然成了一个鸟窝。
　　我气急，跳起来同样一熊掌拍上他的脑袋。小平头脑袋被拍歪，终于直起身，揉着脑袋爽朗大笑，“这么久不见小眠子还是没有变淑女啊！”
　　我又狠狠踩了他的脚，“你的个子也还是这么矮啊？”一甩马尾扬长而去。这厮总能引发我的暴力因子。
　　小平头的名字叫斐清文，大家都叫他阿斐，他认为阿文听起来太文弱，阿清又太女气，所以坚决不让别人叫他名字。但我喜欢叫他小平头，原因之一他是这一打人最矮的一个，虽然也还是高出我半个头。原因之二，那还是初识的时候，他总喜欢叫我阿良的妹妹，我就用小平头回报他，他问你怎么不像叫其他人一样叫我的名字，我说我的名字也不叫“阿良的妹妹”。之后他对我的称呼就改成了小眠子，我依旧叫他小平头。

　　没走几步我又顿住了脚步，几步外，时杭哉正靠在车子上。他穿着一袭暗红色长风衣，抱着手臂斜靠在车门上，修长的指间还夹着一只香烟。微弱的火星子在夜中忽明忽灭，像火红的曈眸一睁一眨，紫蓝色的烟雾横绕而上，他的身影似梦似幻。
　　温度有点低，过于白亮的灯光把他那边的侧脸映照的白洁透明，像是只在黑夜中才会静静盛开的白莲，疏远高洁，寂寞得让人心揪。
　　我不自觉朝那边走去，每次和他聊天都会因他的冷漠和那些过于决绝的话语难过好几天。可是每次再见到他，我都会着了魔一般靠过去。飞蛾扑火不过如此。腹中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大力猛的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