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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桃花源记(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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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空气墙,后有“追兵”。就这么片刻的耽搁,那些追逐他的“村民”已然围拢,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无数双殷红的眼睛在暮色里闪烁,每一张脸上都挂着如出一辙的扭曲笑容,缓缓逼近。
信息少得可怜,敌人多到绝望。难道刚穿越没几天,自己就要死在这个离奇的“副本村”里?
不!等等!
李大娘触发攻击前说的话是“清除外来者”!是因为“源代码”这个词吗?是因为他试图戳破这个世界的虚假外壳,才引来了这灭顶之灾?在他老老实实扮演失忆旅人的那几天,为什么一切安然无恙?
一个关键的逻辑链条在他混乱的脑海中骤然清晰:他的越界行为,是触发“清除模式”的开关!那么,在触发之前,他之所以安全,是因为他被这个世界默认为了符合设定的存在:一个普通的过路旅人。
也就是说,身份认知,可能是这个诡异世界运行的核心规则之一!
陆守一猛地从地上爬起,不顾身上的疼痛,脸上努力挤出一个与之前几天别无二的无知笑容,对着村民王叔,用那生涩的本地口音高声喊道:
“叔!是我啊!守一!你们这是咋了?我……我就是想去村口看看商队会不会经过,咋……咋都这样看着我哩?”
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既有恐惧,更多的是不解和委屈,完全就是一个被眼前突变吓坏了的普通年轻人。
一个呼吸之间——
几乎要触碰到他,数双带着死亡气息的手,就这样猛地顿在了半空。
所有“村民”的动作都停滞了。
他们脸上那狰狞的诡异笑容依旧挂着,却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迷茫。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突然接收到了一个与当前指令相悖的,但又符合底层基础设定的请求,导致了瞬间的逻辑冲突和卡顿。
陆守一心脏狂跳,他维持着那副惊恐又无辜的表情,试探性地向后挪了一小步,远离了那只几乎要抓住他衣领的手。
“王叔?张婶?你们……你们别吓我啊……”他继续演着,声音甚至染上了哭腔,“……是不是村里出啥事了?难…难道有土匪来了?”
他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诌,也给自己之前的行为找个合理借口。
气氛仍旧僵持着。村民们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扫视,似乎在重新进行身份识别和威胁评估。就在这时,一声呼唤从人群后方传来。
“守一……孩子?”
只见恢复成“正常人”的李大娘拨开人群,缓缓走了过来,她的声音像是抽离了某种束缚,正逐渐找回熟悉的语调与情感。
“你刚才跑什么?”她的肢体动作还略显艰涩,但头已然回正,连同眼中的空洞也跟着褪去几分,轻声嗔怪道:“饭都快凉了。”
她的语气,仿佛刚才在厨房里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那“清除开始”的警告只是陆守一的幻觉。
陆守一背后冷汗涔涔,这或许是系统在尝试将剧情拨回“正轨”。
“我……我害怕!”他不想放弃这次机会,最好能挖掘点别的有用信息,于是顺着李大娘的话,继续扮演着不知情人士,伸手指着村口的方向,“刚才不知道咋回事,好像撞到啥东西了,摔了一跤,然后大家还这样……大娘,村口是不是有啥不干净的东西啊?……还能出去吗?”
李大娘闻言沉默了半响,似乎在处理这个信息,然后回答道:“傻孩子,胡说什么哩。村口太平得很,哪有什么脏东西。定是你累着了,自己绊倒了。快跟大娘回去吃饭,莫要在外面乱跑,不安全。”
同时,随着她的话语,周围那些站在原地的“村民”开始动了。他们不再盯着陆守一,就像程序下达了新的指令,开始机械地转身,如同退潮般向着各自的家中走去。那低沉的号角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之前弥漫在空气中的恶意也消散了。
陆守一暗自松了口气,目前至少,直接的死亡威胁暂时解除了。
“哦……哦,好。”陆守一低下头,装作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乖乖地跟在了李大娘身后。
他赌对了第一步。通过扮演符合设定的角色,暂时欺骗了系统,让自己从“需要清除的外来者”变回了“需要照顾的无知旅人”。
晚饭后,他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思索。这个“溪源村”至少有两层结构:表层是模拟出的古代村落幻象,里层则是某种更接近“规则机制”的本质。
而那个被他问出来的“源代码”,显然是触及里层本质的禁忌词汇。
那么,如何才能在不触发“清除模式”的情况下,探查到这个世界的里层真相呢?
或许需要自己寻找不和谐的地方?寻找那些表层幻象也无法完全掩盖的“漏洞”?
他想起了孩子们每天重复的古怪童谣,想起了王叔精准得不似活人的磨刀动作,这些细节,是否就是隐藏在这个完美幻象之下的“错误代码”?
还有,这个副本的背景,虽然他此刻一无所知,但任何世界的存在都应该有其根源。溪源村为何会变成这样一个诡异的“副本”?那些村民,他们原本是什么?现在又是什么?
“溪源村,溪源村……那就从“溪”开始。”他喃喃自语。
…
次日,晌午阳光正好,陆守一借口饭后消食,信步朝村西头走去。村西有一条从后山流淌下来的小溪,水流潺潺,是村民们日常浣衣的地方。
还没走近,就听见有节奏的棒槌敲打衣物的声音。只见一个身形消瘦的妇人正背对着他,蹲在溪边的青石台阶上,机械地搓洗着木盆里的衣物。盆里是些半旧的粗布衣裳,看样式是男子的。
陆守一没有立刻上前,他先是假装被溪水中游动的小鱼吸引,驻足在几步外,目光却敏锐地扫过那妇人和她手中的衣物。很快,他的视线定格在了一件正在被搓洗的深色上衣的袖口处,那里,有一小块与周围颜色不同,已经有些发暗发褐的深红色印记。
陆守一的直觉几乎立刻判断,那极像是干涸后的血迹!
他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自然地走上前几步,隔着一段距离,用带着关切的口吻搭话:“这位嫂子,洗衣服哩?这溪水看着挺凉,一直泡着,可得多注意手啊。”
那妇人听到声音,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她不敢与陆守一对视,只含糊地“嗯”了一声,低声道:“习惯了……”说完,便像是怕他再问什么似的,猛地低下头,更加用力且快速地搓揉着那件带血迹的衣物,不再理会陆守一。
这回避举动十分可疑。村民的衣物为什么会有血迹?她在害怕什么?是在害怕被人发现这血迹,还是在害怕他这个“外来者”的探究?
带着这个疑虑,陆守一又将目标转向了平日里总是笑呵呵,傍晚却在家门口日日磨刀的王叔。
午后,他在田埂边找到劳作的王叔。脸上堆起不好意思的笑:“王叔,忙着哩?我这整天吃白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着跟您多学学农活,认认庄稼,也能帮衬点,总不能一直闲着。”
王叔停下手里的锄草动作,回应道:“守一小子有心了,咱们村不兴客气,你大娘既然救了你,你就安心住着。”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自然。
陆守一趁机引入话题:“刚才我来的时候,在溪边看到一位嫂子在洗衣,看着面生,也没敢多打扰。”
“哦,那是村西头的刘家嫂子。”王叔擦了下头上的汗,笑了笑:“她胆子小,不太跟人来往,守一你莫要在意。”
陆守一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话锋一转,随口道:“叔,我看咱们这田里庄稼长得真好,这季种的是早稻还是晚稻啊?”
他问出了一个对于真正农民而言再基础不过的问题。
然而,王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像是系统在处理一个未曾预载的指令。他支吾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含糊道:“这个……嗨,我也记不清是早是晚了,反正就跟往年一样种呗。”
不对劲!
陆守一面上依旧是一副好学模样,又追问道:“那这块地的水我看有点浅,是不是得放点水了?还是再灌点?”
王叔的眉头皱了一下,他摆了摆手,顾左右而言他:“这些事儿……田地嘛,随便弄弄就有收成了。”一个以种田为生的村民,竟然对最基本的农事支支吾吾,答非所问。
王叔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失格”,连忙道:“守一啊,不瞒你说,叔之前主要是以狩猎为主的,对这田地里的精细活儿,懂得确实不多。”他边说边下意识地做了个挥砍的动作,与他每日磨刀的行为倒是吻合。
陆守一面上故作惊讶:“原来叔您是猎户啊!怪不得看着就英武!”
猎户?这个身份解释看似合理,但为何一个猎户,要日复一日地磨刀?村里似乎并无多少狩猎活动。而且,就算曾是猎户,生活在这样一个农耕村落,会完全不懂最基本的稻谷种类和田间管理?
这些疑点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陆守一又和王叔闲聊了几句,便借口不打扰他干活,转身离开。背对着王叔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而深沉。
是夜,月黑风高,溪源村死寂得如同坟场,连犬吠都消失无踪。陆守一悄无声息地摸到王叔家那扇没有关闭的木窗下。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向内窥视。
屋内一片漆黑,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墙壁上挂着一抹深色的轮廓,正是王叔每日精心打磨不离身的那把猎刀。
陆守一深吸一口气,轻盈地翻窗而入,蹑手蹑脚地靠近墙壁,目光紧紧锁定那把猎刀。刀身被擦拭得很亮,但在月光映照下,能清晰地看到,在靠近刀背的地方,分布着数道深浅不一的刮蹭和划痕!这些痕迹边缘锋利,绝非劈砍骨头或处理猎物时留下的钝性磨损,反而更像是,与另一种金属兵器激烈碰撞或格挡后留下的交锋印记!
狩猎用的刀,怎会有如此密集且典型的兵器碰撞痕迹?这彻底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王叔,乃至这些村民,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山野村夫或猎户!他们曾经的身份,很可能与战斗厮杀,甚至是军队有关!那衣袖上的血迹,这猎刀上的痕迹,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刻意掩埋的过去。
他不敢久留,按原路悄然返回。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猎刀上那些刺眼的划痕。线索逐渐清晰,却也指向了更危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