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草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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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渐渐入了冬日，北魏京畿的常岭却比往年更加荒芜。
地表干裂，携着坑坑洼洼延伸向前方，不见尽头。一阵厉风袭来，戏谑般躲过车帘撞到张衍怀里。
天崩地裂的摇晃裹着马车缓缓走着，张衍瞧着手里的书卷掩了掩外衣。他拨开乱舞的车帘，荒林中，是一眼望不到的贫瘠。
常岭长达两个月的病疫如今才的已解决，今日是他最后一次拜访常岭。
两个多月前，常岭一人上山砍柴饮了河里的水，回到家后眼眶像是灌了血似的红。可身体却越来越有力气，后来便想着反正也没什么大碍就索性没在意，可第三日时深夜，他忽而感到身上开始瘙痒，着了灯看清后吓得大叫。
他的身上莫名出现烂窟窿，那窟窿汩汩流着血，止都止不住。正赶上来家里过夜的亲戚怕的说不出话，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去。后来他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又因没钱治病身上出现越来越多的血窟窿，最终痛苦死去，被人发现已经是三日后。
可惜这病传染性极大，只要碰到极有可能也会患的此症，那人常年游街在此，人缘甚好，每日接触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没过几日，整个常岭就有几十人得了此症，一一传十，一十传百，自此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可更没想到的是，常岭往年畴田丰沃，农收也在县级城市算得上数一数二。可今年的田地却干涸至极，农物毫无收，百姓连口米汤都喝不上，甚至附近几十里的都变成了不毛之地，连只鸟都懒得飞过。
后来朝中有人上奏，举荐张衍来此赈灾施救，这过了两个月，病情才刚刚稳定。据太医院的人说，此病更像是一种毒物残渣所致，且那毒物毒性极强，不算难治也不算好治，虽只需要普通药材，却还要精心熬出药汤，提取药中解药，一丁点差错都不能出现才算成。
可没过几日，那太医还未熬出药，就因传染而死，只留下一张半懂不懂的药方。
好在忽而出现一民间神医，竟丝毫不差的将解药熬制出来，常岭这才得以解脱。
张衍不再望着前方，肃穆的目光收回。想起前些日子江迟说的那些话叹了口气。
远远的，一阵模糊的抽泣声渐渐钻进张衍的耳朵里，他撩开帘子，紧紧眯着眼才看清纵深的林子里有几道人影。
车夫加快速度前进，愈渐近的哭声听的人心颤动，甚至生出一丝惧怕。
张衍下了车，一幕惊心动魄的人场景，让他不禁眼眶猩红。
毫无生气的枯树下，几片灰色树叶萧萧树叶落到一颗蓬乱生涩的头颅上，那颗头颅的主人身形瘦弱，所露肌肤之处皆是让人魂颤的血窟窿。
他被人紧紧搂在怀里，是个老妪。
张衍拿出解药喂给怀里之人，只是碰到鼻息时，他终于清醒过来。
血窟窿流出黑红的血，沾染老妪洁净衣衫。
“长生……长生，我的儿……你怎么就先去了，你不是让阿母来接你吗？怎么狠心让我一个人在这世上……”
见身侧来人，像是见到救命稻草般死死拽住张衍的衣角。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儿，他才十六岁，才十六岁……”
车夫见那血窟窿症状，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大……大人，这……这是那怪疾！不是说已经治好了吗，为何还会有人患的此病！”
张衍递给车夫一块面衣，他气息粗重，蹲下身目光轻颤的看着老妪怀里的人。
常岭的情况他最了解，怎会不知病疫已稳定，可此刻却被无数疑问冲击他的脑海，被堵在嘴里，说不出话。
他轻轻摇摇头，垂眸沉默不语。
她怀里的人，已经死了。
“大……大人，你看那边！”车夫语气惊恐，打颤的指尖伸向前方。
张衍顺着车夫指的方向望去，一瞬间愣在原地。他脚底如同被黏了糖般艰难的走了几步，手心附在枯树皮之上，无神的看着林中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的人。
百米的距离，张衍却将他们的伤口看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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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寒气入骨，进了屋内，身上渐渐暖和起来。澹沁阁一如既往的寂静，众人垂头不语。
若不是太医离不开裴循身侧，叫人请了京兆尹大人进了屋，现下几人的肩头说不定落了枫叶。
江淮漪候在卧房门侧，待太医施枕时，悄悄抬眸看了一眼榻上的裴循。
他面色惨白，看起来似是受了痛苦的极刑。
江淮漪收回目光。
太医已将箭取出，待取下裴循头顶那根针，向宋湘蕴躬身道：“大人，世子体内的毒已经制止住，暂无无性命之忧，只是世子本就虚弱，再加上毒性剧烈，需要修养半年之久。”
江淮漪终于安心，景悬寺太多人死去，她不敢想若是眼睁睁看着再有人从她眼前离开……
她不敢想……
宋湘蕴应了一声，睨向身后那几位医师：“世子方才危在旦夕，你们却袖手旁观，若不是陛下及时请了太医，世子的命你们是担还是不担？”
几位医师“扑通”跪在地上，惧地瑟瑟发抖，完全不知该作何解释，方才那样的情况，他们医术毕竟比不上宫里，若是救了世子身子承受不住，死在他们手里终究还是要丧命的，若是不救向府内的人说明情况，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可如今在眼前的是大人物，常人性命如同草芥，又怎会顾你心中两难？
医师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也只能道一句。
“请大人饶命！”
“延误诊治，险些让世子命丧于此，此乃一罪，本官质问却毫无负荆之意，此乃二罪。”宋湘蕴轻飘飘道。
“来人，杀了吧。”
医师脸色猛然煞白，再万般无奈也只能苦苦求饶。
“大人！我阿母年纪大了，还需小人送终，还求京兆尹大人绕我一命！”
“大人心善，我妻上月刚诞下一子，就当是大人行善，求大人开恩留我一条性命！”
另一人哈巴狗似的抓住宋湘蕴的衣角，仰头盈盈笑着看她。
“若大人无趣时需小人解闷，我保准让大人□□。”
一张清秀带着谄媚的脸就这样般望着她，她低身捏住他的下巴，轻蔑笑道：“是吗？”
果然，任何人见到他那张脸都无法拒绝，那清秀的医师眼里有了光线，他一只手附上京兆尹大人的手臂，媚眼如丝。
就当可以完全站在宋湘蕴眼前时，他小腿弯曲处被人狠狠踹了下！
还未来得及谩骂，宋湘蕴抓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扭，他痛叫一声：“大人！大人您……”
他的手臂忽而被人禁锢曲在身后，宋湘蕴起身高高在上，余光停在他脸上。
“恶心。”
那清秀的医师变了个人似的五官扭曲：“你说什么？”
宋湘蕴看都不看他一眼，摆摆手之后，便有侍卫递给她一把刀。
还未等屋里的人反应过来，那医师脸上忽而显出长长两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刚好沾满整个脸颊。
汩汩鲜血浅浅流出，医师浑身颤抖着，眼眶血丝满布。
“啊！”
这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听的人发怵。
江淮漪没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也不知是因为那位京兆尹大人还是因为那声惧叫。
医师捂住双颊，刺眼的血渗入手心的掌纹，他先是扭曲的瞪着宋湘蕴，接着肆无忌惮的笑，竟听不出一点痛苦。
“宋大人可真是好手段……”他道。
“若论手段，本官可不及你半分，谷雨。”
“你知道我是谁？”谷雨闪过一丝狠厉。
“你利用这张脸骗取京城官员，潜入他们的府邸暗中偷取财物。还想故技重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谷雨心头一震，此事至今还未被那几位官员知晓，京兆尹怎会清楚这件事，难道说！
宋湘蕴摆摆手，明显不想多说一句话，谷雨被人拖住身体，勃然大怒：“那又如何？若不是你们这些贪官，我怎会以色诱人，又怎会沦落到过街老鼠般和那些恶心的人周旋只为那一锭银……”
“……”
声音越来越远，江淮漪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当年为官……”
宋湘蕴看着跪在地上的其他两位医师，沉默后道：“拖下去。”
江淮漪自己都未反应过来，声音却先一步讲出：“大……”
“大人……”
“大人手下留情。”
江淮漪循着那道虚弱的声音看去。
阳光透过窗户，映射进榻侧，裴循缓缓睁开双眸。
“殿下你醒了！”沧影蹲在榻侧，猩红的眼满是悔意。
宋湘蕴拱手行礼：“世子殿下。”
裴循轻咳一声，呆滞的双目望着天花板：“宋大人，他们即是世子府内的医师，做错事那便由本世子惩戒，就不劳烦宋大人费心了。”
“自是殿下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世子面前，宋湘蕴仍旧冷漠，只是多了分礼：“不过殿下既然醒了，那下官便代替陛下传句话。”
宋湘蕴叫人递给沧影锦盒，又道。
“世子殿下，此次遇险，还需殿下谨记，下官告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