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游戏》翁煮酒

4、第四章

　　门的铰链“吱呀”的一声，已经变形了的门在地上蹭过——但总算是还能用。
　　一间抵得上陈楠榆现在住的房子一半大的书房，赫然眼前。
　　里面摆满了书架。
　　“A—12—14……A—12—14……”
　　他默念着这串编号。
　　几个小时前，陈楠榆打开了那只U盘，竟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父亲十年前的一些笔记。
　　“小楠榆真的是越来越懂事了，送了我一只手工缝制的玩偶。阿绘做了好大一桌子的菜……”
　　“楠榆今天就要上中学了……”
　　许许多多的碎碎念集结在里面。旧情已逝，而文字却可以跨越时间，诉说着当年的温馨与美好。
　　然确而已是旧情已逝——
　　入侵的物种，狂躁的父亲，在钉板后被铁链相连的母子……崩坏与控制吞噬了这一切。
　　日记中父亲柔情的景象似乎只是兽皮外，最精致的伪装。
　　而陈楠榆父亲日记的最后一篇，只有一串编号。除外，别无他物。
　　陈楠榆知道这是父亲老宅里书房中的编号。
　　那个充斥着蝉鸣的夏夜，是他帮父亲一起一张张的贴上一层层书架，贴上一本本书籍。
　　陈楠榆慢慢的走着，过去的事情历历在目。
　　梦境已破。
　　他走到A-12-14前。窗外的寒风呼呼的吹着，枯枝落下。向前多走了一步，一道与之及其相似的齿轮运作声——
　　说时迟那时快，陈楠榆一个跃起避开地上忽然出现的大坑。口袋里备用的手电筒随之甩出，撞在墙角上，闪烁着光芒。地上的坑越来越大，他翻身坐上书桌。书桌一个前倾，他顺手把桌上的笔筒向窗外抛去，却也无法挽回的向前摔去。
　　没有想象中的四分五裂，没有疼痛和死亡。
　　没有意料之中的坠落。
　　一张大网接住了他。他觉得自己在被这张网带着移动。那张网正在迅速的收缩，很快他便难以动弹。他抬眼望向他身体感知里的上方，却发现洞口早已走远。
　　一阵扑鼻的迷香向他侵来，他屏住呼吸，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一阵眩晕之后，陈楠榆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了，这种感觉一直从小腿蔓延至盆骨。然后是双手，一直从手掌蔓延到大臂。
　　最终蔓延至全身。
　　陈楠榆听见了。水声就在耳边，好像水已经没过了胸口。
　　手机的铃声的前奏像是从水里传出来，朦朦胧胧的。
　　他知道自己可能在水里，知道手机就在自己腿边的口袋里振动着。
　　可他感觉不到了。
　　铃声的歌曲已经播到了主歌部分。
　　陈楠榆想要呼救，可他张不开嘴。他想睁眼看看，可眼皮就像是被焊死在了下眼睑上的一般。
　　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他与自己的身体是失去联系的。
　　越缩越紧的大网翻了个跟头。陈舟听见水拍打着自己的耳膜。进入高潮的铃声渐行渐远，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最终消失在了他的脑海里。

　　溯和画赶到时，整座房子已经水漫金山。
　　水流冲散了尘土，也洗去了淡灰色的脚步。
　　二人循着水流，发现了屋子里用砖块砌住的阁楼。画又播了一遍陈楠榆的电话，电话播通了，但却无人接听。细细的寻找，二人终于在楼梯通向阁楼的休息平台的侧墙里听到了陈楠榆的手机铃音。
　　溯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拆迁队来，二话不说对着那堵墙就是拆。而拆掉了外层的墙面，露出来的竟是一大块完整的金属。拆迁队协作了许久，也只是磨开了一点点。
　　白桦用掉了在游戏中用金币换来的“呼唤拆迁队”技能，却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画把两楼三楼都逛了个遍，发现所有的屋子全都房门紧闭。
　　画又往这座三层楼的老宅的院子里走去。陈楠榆的车还停在那里。他伸手拉了一下车门——车门没锁。他坐上车子的副驾。车里十分干净，与他车外的泥土飞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画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陈楠榆车上的手套箱。
　　手套箱里，有着一些汽车的保养手册，纸巾，一把伞、一本便携笔记本。
　　画把东西一样一样翻出来看了一遍。
　　前者全都是普普通通的用品。普通的汽车保养手册，普通的纸巾，普通的伞。
　　画拿起其中样貌最普通的笔记本。他完全能想的出这是陈楠榆这个老古董会用的东西。
　　画翻开笔记本——
　　笔记的前几页，除去偶尔有几张被撕掉的页码，其余全都是些琐碎的日常事务。
　　比如米只剩下半房间的了，快没了；再比如五天后是母亲的生日，明天就要准备起来；记得给白车后轮换两条胎，凹槽都磨平了……
　　翻着翻着，就翻到了笔记本中间部分。
　　不同于笔记的前半部分。不知怎的着中间部分有着大量被撕掉的页码，混杂着水迹与圆珠笔将纸张划破的痕迹。
　　而在这之后一切又归于正常。甚至连偶尔的纸张被撕去的痕迹都没有了。
　　只是笔记记的更频繁、更密集了。
　　笔记有内容的部分渐渐的结束了。在向后翻去，全都是一页页的空白纸。
　　画又向后翻了几页。
　　一个编号静悄悄的躺在纸张的中央。
　　“A-12-14”
　　画要去找他。

　　画从车上下来时，天上飘着细雨。他为避开地上已经有些泥泞的地方，跨到倒塌的树干上。在车灯的照拂下，地上一个什么东西闪着莹光。他弯腰把它捡起。
　　是一串钥匙。
　　他看着钥匙，略有思索。抬头，二楼已经风化了的窗帘渣子还在从窗中飘出。
　　他走回屋子里。他一扇扇门试过来，终于在二楼镜尽头的那扇门那里得到了答案。
　　钥匙扭动。咔嚓的一声，门开了。门内一股寒冷的气息袭来，把画冻的一激灵。等再回过神来他身后的一切已经消失。楼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结结实实的砖墙。
　　画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感觉身边的一砖一瓦都在移动。他被周边移动着的一切困在了脚下的那一块地方。
　　忽然眼前闪过一道亮光画躲过一边飞来的一块砖块向前一越，越过了脚下的一道鸿沟，在下一堵墙到来前进入了那个空间。
　　窗外的暖风吹来，窗帘飘起。用贴纸糊上的窗户几乎不透光。画推了推窗户，却是无法把窗户开的更大。
　　一缕微弱的光从窗的那一条开着的小缝里透进来。地上，一只手电筒正闪烁着，就在画踏入那片空间的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光亮。
　　他站定了脚步。
　　这是一个不规则六遍形的小房间。举着手电筒环顾四周，房间的一边是一扇窗户紧，挨着的是一堵墙。剩下的四边，竟然全都是由书架组成的屏障。
　　每一个书架都被画推了一遍。
　　全部都是纹丝不动。
　　画又拿手电筒把整个屋子都照了一边，再一次注意到了墙边的那一把手电筒。
　　画把它捡起来。手电上那个用平结织成的尾绳像是在地上拖过的一般，布满了灰尘。
　　布满灰尘。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场景。
　　是“陈舟”到“原野”废墟里救他的那天。他是手里举着手电，出现在那条缝隙外的。
　　是那种手编的平结。
　　这只手电是他的。
　　他来过这里。
　　画觉得自己快要找到他了。
　　或者说，画找到了他来过的那间房间的某个角落。

　　“A-12-14……在这里！”
　　画发现，眼前书架上每一本书都有着自己的编号。于是乎就找到了A书架下数第一层第二十一本书的位置。
　　不同于书架上的其余书籍，A-12-14 是一本无名书。
　　画把它拿起，却是又触动了什么机关。
　　一瞬间整个屋子中灯火通明
　　齿轮运转着，书架已经自动的移动出了一条唯一的路。
　　画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就往面前的路上扔去。见没触动什么机关，才壮着胆走过去。
　　书架围成的墙面成了一条走廊，弯弯绕绕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路的尽头是一扇他并未见过的大门。
　　门边没有智能门禁系统的显示屏。
　　门上挂着一把老式的锁。
　　画想起来，曾经有一个人，教过他开这样的锁。
　　是一个他再也见不到了的人。
　　“母亲。”

　　白桦走在“老宅”里，怎么也找不到画。她点开任务栏。“救下人物陈楠榆”的任务还静静的躺在待完成的那一栏里。她想去陈楠榆的车边搜寻一下，便操控着角色溯向楼底下走去。
　　现实中，一通电话打来，白桦低头看，电话被标注了“外卖送餐”的标子。她思索片刻后，还是退出了游戏，起身下楼拿外卖。
　　坐在温暖防风的屋子里，吃着还算热腾的饭菜。她心想如果那样一个荒漠的世界真的存在，那该怎么办。
　　望着窗外的夜色。手机忽然丁零当啷的响了好一阵子。
　　拿起一看，又是工作消息。
　　世界与世界间的交替仿佛就此分开。
　　白桦深叹了一口气。
　　她忽然想要把窗打开。
　　让那冷风浓烈些——再浓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