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见星光》我想我就是我

39、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北上的悸动与梦的重量

　　这是张郁二十二年人生里，第一次离开那座承载了他所有痛苦与短暂安定的沿海城市，前往一千多公里外的陌生都城。

　　尽管江星落和龙飞会全程陪同，尽管所有的行程都被安排得妥帖周到，出发前夜，张郁还是失眠了。他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窗外熟悉的风声，第一次坐飞机的未知、对陌生环境的惶恐、以及对自己能否胜任演出的深深怀疑，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他牢牢缚住。他觉得这种紧张有些羞耻，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便咬着唇，没敢告诉任何人，独自消化着这份沉重的不安。

　　机场的喧嚣与压迫感远超他的想象。轰鸣的引擎，川流不息的人群，都让他呼吸不畅。飞机起飞时那股强大的推背感和失重感，更是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全程紧紧攥着扶手，指节泛白，脸色苍白如纸。

　　江星落一直握着他的另一只手，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终于，飞机平稳降落在首都机场。踏上实地，张郁才觉得找回了一点魂魄，但身体的不适依旧明显，脚步有些虚浮。

　　出了机场，龙飞联系好的当地保镖已等候多时，引他们上了一辆宽敞舒适的保姆车。车内温度适宜，准备了各种点心饮料，甚至还有一个备用药箱。江星落熟练地找出一瓶缓解胃部不适的药，拧开一瓶水，一起递到张郁面前。

　　“吃了会好受点。”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容置疑的关怀。

　　张郁顺从地接过，和水吞下。药物的效力加上车厢平稳的行驶，他感觉那股恶心感渐渐平复。江星落让他躺在放倒的座椅上休息：“睡一会儿吧，到住的地方还要两个小时。”

　　他点点头，闭上眼睛。身体是疲惫的，大脑却异常活跃，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但在药物和信任的人陪伴下，他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困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两个小时后，车子驶入北京什刹海附近的一条静谧胡同，停在一座青砖灰瓦、朱红大门的院落前。门楣古朴，透着时光沉淀的韵味。

　　江星落率先下车，龙飞和保镖们提着不多的行李跟在后面。张郁被唤醒，跟着走进这座四合院。入门是影壁，绕过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方正的院落，铺着青石板，角落种着石榴树和翠竹，四下收拾得干干净净，古雅而宁静。

　　这里的装修与南方的江家别墅截然不同，少了些现代奢华，多了份厚重与文化底蕴。江星落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她将张郁安排在了采光最好的朝南主卧室，房间宽敞，布置雅致，带着独立的卫浴。她自己则选择了东厢房。

　　到了全然陌生的环境，张郁性格中因长期压抑和缺乏安全感而形成的缺点，不自觉地暴露出来。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房间中央，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然，不知道自己的东西该放在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江星落走进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一软，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声音温和：“别紧张郁。这里就是我们在北京的家，东西都是齐全的，缺什么随时说。你先休息一下，适应适应。”

　　她的安抚像一阵暖风，暂时吹散了他心头的些许不安。

　　不一会儿，餐厅里摆上了一桌精致的晚餐，显然是提前安排好的。菜品兼顾了南北口味，清淡与浓香并存。然而，张郁坐在桌前，拿着筷子，却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动了几口，便放下了。

　　夜深人静，他躺在陌生却柔软的大床上，望着窗外被屋檐切割开的、北方特有的高远夜空，那些被他强行压下的自我质疑，如同夜色中的潮水，再次汹涌而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矫情。明明拥有了曾经不敢想象的良好生活，明明江星落对他呵护备至，百般迁就。可越是如此，他内心深处那种 “不配得感” 就越是强烈。

　　星落凭什么对他这么好？

　　因为他这张脸吗？可外貌是最不值钱、也最易消逝的东西。

　　因为他那点所谓的音乐才能？可这才能，最初是母亲所赐，后来更是被张文松用最残酷的方式“打磨”出来的，沾着血与泪。何况，这算得上什么正经本事吗？

　　他什么事也不会做，没能帮上星落任何忙，反而一直是她在为他奔波、为他抵挡风雨。学历？他连小学都没正经读完，十岁之后，只有断断续续的家庭教师教过他一些零碎知识，他的人生履历苍白得可怜。

　　难道这辈子，他就要这样成为江星落身边一个漂亮的挂件，一个永远需要被照顾的累赘？甚至，就像张文松临死前诅咒的那样，做一个彻头彻尾的、依附他人而活的“软饭男”？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羞耻和恐慌。

　　不，他不能这样。

　　所以，他来了北京。赵教授说得对，音乐，弹琴，或许是他唯一的出路。既然那位德高望重的教授说他弹得好，那他就拼尽全力去试试。他不求能达到赵教授期许的多么高的高度，哪怕……哪怕最终证明他并没有那么好，只要能凭借这个本事养活自己，不再完全依附于星落，那就够了。

　　这个目标，像黑暗中唯一清晰的光点，给了他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方向感。

　　想着这些，身心俱疲的他，意识终于渐渐模糊，沉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和江星落并肩奔跑在一片灿烂得晃眼的阳光下，脚下是柔软的草地，周围是盛放的鲜花。没有阴霾，没有沉重，他的身体轻盈得像一片羽毛，奔跑着，一点也感觉不到累。他甚至能听到风掠过耳边的声音，还有自己……那发自内心的、畅快的笑声。

　　睡梦中，一抹极浅、却真实存在的笑容，悄然爬上了张郁苍白的脸颊。或许，那是潜意识的种子，在悄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