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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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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章微光与奔赴的承诺
接下来的两天,江星落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和会议,将一切事务移至线上处理,核心命令只有一个:像一个女朋友照顾自己的男朋友一样,照顾张郁。
同时,她也全面收紧对张家的监控。
她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间充斥着消毒水味和仪器细微声响的房间里,仿佛一尊守护神。
张家那边,在最初的震怒与恐慌之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他们心知肚明,自己多年虐待张郁、逼死慕容安的事情一旦彻底暴露,等待他们的绝不仅仅是名誉扫地,更是严厉的法律制裁。他们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门要人,甚至不敢公开提及张郁的失踪,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竭力掩盖。
为了给慕容安的“死亡”一个交代,也为了尽快平息事端,张家选择了报警。他们对警察的说辞是:多年精神病人慕容安突然发病,伤害了大小姐张歌后自杀身亡。他们彻底隐瞒了张郁出逃的关键环节,将一切归咎于一个疯子的疯狂行为。
警察到场勘查,现场痕迹(经过张家处理)与张家描述基本吻合,加上张歌脖颈上确实有伤痕(被慕容安挟持时所留),以及张家在海城的势力,案件很快被定性为自杀结案,草草了结。
慕容安的后事处理得极其潦草和冷漠。没有葬礼,没有追悼,张家甚至没有通知她唯一的亲生儿子张郁。几个无关的工人被雇来,将她的遗体迅速火化,然后准备将她埋入冰冷的张家墓地角落,仿佛处理一件令人厌弃的垃圾。
得知这个消息后,江星落眼中寒光骤现。她几乎能想象到张郁醒来后,若知道母亲被如此对待,会是何等的痛苦与愤怒。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龙飞,”她冷声下令,“带几个绝对可靠的人,去把慕容阿姨的骨灰……请出来。她不该留在那里。”她觉得,张郁醒过来一定会想这么做,慕容安自己也绝不会愿意长眠于那个吞噬了她一生的魔窟。
当夜,在绝对的保密下,慕容安的骨灰被悄然取出。那只粗糙廉价的盒子被换成了一个精致沉静的紫檀木骨灰盒。江星落将它轻轻放在了张郁病房一角的矮柜上,旁边放了一枝新鲜的白色百合。 “阿姨,暂时在这里陪着小郁吧。等他好了,让他亲自为您挑选一个最喜欢的长眠之地。”她轻声低语。
张郁在昏睡中跋涉了很长很长的路。那条路光怪陆离,时而出现母亲温柔却哀伤的脸,时而有一个模糊的小小身影(那是他未曾谋面的弟弟吧),更多的时候是张文松狰狞扭曲的咆哮与鞭影。他时而窒息,时而又仿佛被母亲温暖的怀抱环绕。混沌中,总有一束坚定而温暖的光穿透黑暗,光里有一个女孩的身影,她坚强、果决,带着能劈开一切阴霾的力量。
他努力想看清她的脸,却总是模糊。
忽然,梦中的光影转身,似乎要离去。一阵剧烈的、仿佛心脏被撕裂的恐慌和痛楚攫住了他! 他猛地喘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地下室冰冷的水泥顶,也不是水牢污浊的水面,而是一盏光线柔和的睡眠灯,勾勒出华丽天花板的轮廓。他躺在一张超大超软的床上,身上盖着轻盈温暖的羽绒被。手臂上打着点滴,透明的药液正一滴、一滴,缓慢而坚定地流入他的血管,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这一切让他感觉到不真实。
他微微偏头,然后怔住了。
床边的椅子上,一个女孩正支着头小憩。柔和的灯光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清晰优美的侧脸线条——正是梦中那束光里,他拼命想看清的容颜。
江星落。
仿佛感应到他的注视,她睫毛颤了颤,也醒了过来,立刻看向他。四目相对。
张郁瞬间有些无所适从,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看到真实的她,感觉奇妙而复杂。心里觉得异常熟悉和依赖,那是绝境中看到的唯一希望烙印下的痕迹;可现实中,他们分明才见过屈指可数的几次面。
“……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轻柔。
“……嗯。”他声音干涩微弱,“谢谢你……救了我。”
江星落微微摇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温暖的笑意:“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了吧。”
我们?张郁的心轻轻一颤。这个词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
“我们……吗?”他下意识地重复,带着一丝不确定。
“对啊,”江星落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坦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姐知道你现在已经成年了,所以从今天开始,姐想追你。”
!!!
张郁的瞳孔骤然收缩,震惊地看着她,几乎怀疑自己因为虚弱出现了幻听。但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真诚和坚定。他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这不仅仅是一句玩笑或同情,这代表着一种选择,一种承诺,一种将他从“受害者”、“被救助者”的位置,平等地放到“被爱慕者”身份上的郑重宣告。
看着他震惊又无措的样子,江星落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又带着细细密密的疼。她放缓了声音,继续说:“如果你觉得奔向我,太累,太无力,那就换作我奔向你吧。我比你大,比你健康,目前来说也比你有钱……”
“何止比我有钱……”张郁下意识地低声接了一句,语气里没有嫉妒,反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江星落不知道,这句话在张郁心里激起的滔天巨浪。那代表的不仅仅是财富的差距,那意味着——不再被嫌弃、不再被歧视、不再被虐待。那是有人看到了他破碎外表下的灵魂,愿意爱他,愿意等他,愿意给他一份踏实、温暖、可以依靠的感情。
这样的感情,在他整整十八年的人生里,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明确地、毫不吝惜地捧到他面前。
张郁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他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很贪心的……我会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的……”
他害怕这只是一场美梦,醒来后依旧是冰冷的地下室和无尽的折磨。他更害怕自己一旦尝过了温暖的滋味,就再也无法承受失去的痛苦。
江星倾身向前,轻轻握住了他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她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就是需要你的贪心,和无法自拔啊。”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张郁,好好养伤。然后,贪心一点,把我给你的好,全都牢牢抓住,一点都不要放开。”
张郁怔怔地看着她,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那颗在冰窟里冻了太久太久的心,仿佛终于听到了一声冰层碎裂的微响,有一缕极微弱的光,照了进来。
又是一个安静的午后,疫情下的西郊别墅,静谧得能听见阳光移动的声音。张郁身体表层的伤口在愈合,但右脚踝上那个冰冷的金属环,却像一条毒蛇,日夜啃噬他刚刚萌芽的安全感。他会在深夜突然惊醒,深夜里那折磨人的嘟嘟声,让他彻夜未眠,他用手指疯狂地抠抓那个无法摆脱的枷锁,直到脚踝血肉模糊,仿佛只有用这种自毁的方式,才能确认自己还拥有对这具身体的最后一点控制权。
江星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明白,这不只是一个物理禁锢,更是张文松烙在他灵魂上的诅咒。她动用了江家最深的人脉网络,几经周折,才通过一条绝密的医疗物资渠道,联系上一位专精于此的“沉默的工匠”。
那天,专家穿着全副武装的防护服,在经过严格的消杀程序后,被引入一间临时布置成无菌操作间的客房。他带来的不是暴力切割工具,而是一个银色的手提箱,里面是精密的信号屏蔽器、微电流探针和一套特制的解码设备。
张郁被江星落轻轻按坐在椅子上,她全程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当专家用探针连接到脚铐内置的微型接口时,仪器屏幕上飞快地滚过复杂的代码。空气中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和张郁压抑的、急促的呼吸声。
“内置了反拆卸回路,暴力破坏会释放强电流并立即报警。”专家冷静地陈述,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操作,“需要先绕过生物识别锁,再模拟主机信号发送休眠指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随着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咔嗒”声,那个禁锢了他无数个日夜的金属环,骤然松动。
江星落亲手将它从张郁瘦削的脚踝上取了下来,像移走一座大山般郑重。
脚踝上,留下一圈清晰的印记:边缘是磨削不去的乳白色疤痕,中间是新生皮肤的嫩粉,还有几处他昨夜刚抠破的、结着暗红色血痂的伤口。
张郁怔怔地看着那被取下的、代表着他所有屈辱的物件,又低头看向自己终于完全自由的脚踝,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他尝试着想站起来,却因为长期的心理负担突然消失而腿软踉跄。
江星落立刻上前,用力地、稳稳地拥抱住他。他僵直的身体在她怀里慢慢软化,最终,一声像是从肺腑最深处挣扎出来的、混合着呜咽与解脱的叹息溢出喉咙,他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浸湿了她的肩头。
这不仅是一次技术性的解脱,更是他精神牢笼被撬开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