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见星光》我想我就是我

17、第 17 章

　　第十七章阴沟与天光

　　张文松那顿毫不留情的鞭挞，让张郁像一截被遗弃的、发霉腐烂的树根，在那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足足躺了一个月才勉强能下地活动。

　　每一次翻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皮下深处那些迟迟才泛起的、大片狰狞的淤伤，它们颜色由深紫转为青黄，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暴行的惨烈。橡胶管留下的内伤，折磨人于无形，却痛入骨髓。

　　这一个月，外面的世界并未因他的沉寂而停止运转。

　　张文松与谢云的离婚程序已进入所谓的“冷静期”，但张家的气氛却丝毫不见冷静。谢云终究是带着满腹怨毒和一部分能抠出来的私房钱，搬出了这座困了她大半生的华丽牢笼。离开时，她甚至放话：“老娘离了你这死变态更快活！”只是那快活背后有多少色厉内荏，只有她自己知道。

　　看管西园慕容安的重担，毫无意外地落在了张歌肩上。对此，张歌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她的志向是进入集团核心，执掌张氏权柄，而不是被困在内宅，看守一个疯了十年的女人。她自认能力远超那个只会惹是生非的草包弟弟张霖，是继承家业的最佳人选，如今却被父亲安排做这种“保姆”的活儿，心中不免对引发这一切的张郁，又添了几分迁怒的怨恨。

　　地下室里，张郁的身体被禁锢在方寸之地，他的脑子却片刻未停地运转着。

　　赶走谢云，只是他复仇棋盘上的第一步。这一步最重要的战略意义，便是打破母亲慕容安身边那由谢云一手打造的、铁桶般的看守格局。谢云精明、刻薄、且对张文松有着扭曲的忠诚，有她在，西园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现在，她走了。缝隙出现了。

　　张家这栋别墅的每一寸地形，每一条暗道，甚至每一块松动的地砖，早已在他八年来无数次暗中观察和被迫“熟悉环境”的惩罚中，烂熟于心。他闭着眼睛也能摸出去。

　　以前，西园的看守是三重铁壁：门口，是阿龙阿虎两名跟了张家二十多年的忠心保镖，身手不凡，铁面无私。院内，是张妈张翠萍，负责母亲的饮食起居，她全家老小的生计都系在张文松夫妇身上，对谢云唯命是从，几乎与慕容安同吃同住，寸步不离。此外，还有做杂活的李婶李月琴，以及定期上门为他和母亲“诊治”的蓝医生。

　　这其中，阿龙阿虎和张妈是核心，他们的忠诚几乎无法动摇。李婶存在感较低，态度模糊。而蓝医生……张郁想起上次他偷偷递来那瓶能让人暂时呈现严重病态的药剂时，眼中那抹不忍与同情。

　　“突破口，或许就在蓝医生或者李婶身上。”张郁在黑暗中无声地谋划，“但必须万分小心，一次失败，就再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至于张霖那个草包……张郁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讥讽。那简直是个浑身漏洞的筛子。吸毒、□□、赌博、搞大女孩肚子……五毒俱全，又蠢而不自知。对付他，甚至不需要精心布局，只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轻轻推一把，就能让他自己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进去捡肥皂”，似乎是个不错的归宿。

　　思绪翻涌间，他忍着周身撕扯般的剧痛，艰难地从那张硬板床上爬起身。每动一下，都冷汗涔涔。他踉跄着，走到地下室唯一能透进些许微光的“窗户”边——那其实只是个半截在地面以上的气窗，下雨时还会渗水。破旧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有缺口的杯子。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冷浑浊的水。潮湿霉腐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一股绝望的味道。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真正的阳光了。一个月前，坐在江星落那辆舒适的车里，窗外是流动的街景，温暖的夕阳透过车窗洒在身上，带着自由气息的风拂过脸颊……那短暂的一幕，此刻回想起来，竟恍若隔世般不真实。

　　江星落……

　　这一个月，她没有任何消息。没有来找他，甚至没有试图联系他——虽然他知道她也根本联系不上。

　　“我在期待什么？”张郁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牵动了脸上的伤疤，“难道就因为她说了一句‘我帮你’，你就当真了？张郁，你醒醒。”

　　“她是高悬于天的太阳，光芒万丈，是海城顶级豪门的继承人。而你……”他的目光扫过这间阴暗、散发着霉味的地下室，“只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蛆虫。她对你，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的好奇，就像看到一本情节曲折的小说，产生了片刻的代入感和热血冲动。翻过去了，也就忘了。”

　　无论怎样，谢云这件事能成功，全靠她毫不犹豫的出手。这份情，他记得。

　　“已经……很感激了。”他低声对自己说，仿佛在掐灭心底某一丝不该存在的、微弱的光亮。

　　他重新望向那扇高高在上的气窗，窗外是狭窄的一线天空。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充满了计算和蛰伏的耐心。

　　复仇的棋局刚刚开始，他不能分心，更不能……心存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