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指数+10》忇

4、数据洪流

　　下午两点五十五分，量羽站在科技馆颇具未来感的银灰色大门前，她穿着一身利落的浅灰色西装套裙，与周围穿着休闲的游客格格不入，仿佛走错了片场。她看了一眼腕表，眉头微蹙。

　　“量羽！”

　　清朗的呼唤声从不远处传来。她抬头，看见加拾正从人群中小跑过来。他依旧穿着简单的白衬衫。

　　阳光下，那双金色的眼眸仿佛融化的琥珀，流淌着纯粹的欣喜。他跑到她面前，气息平稳，脸上带着毫无阴霾的笑容。

　　“你很准时。”量羽陈述事实，语气平淡。她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两张已经打印好的门票。

　　“系统规划了最优路线和出行时间。”加拾将其中一张票递给她，“我们进去吧，今天有沉浸式数据体验展，系统评价很高。”

　　量羽接过门票，指尖触及纸张，冰凉光滑。她看了一眼，票面上印着扭曲的代码和流光溢彩的几何图形，与寻常科技馆的门票截然不同。“你提前买好了？”

　　“任务奖励的一部分。”加拾眨了眨眼，带着一丝小得意，“系统预支的。”

　　他没有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很自然地虚扶了一下她的后背，引导她通过闸机。他的触碰很轻，一触即分，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却让量羽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她不习惯与人，尤其是异性，有如此近的、工作以外的接触。

　　科技馆内部比想象中更为昏暗与喧闹。巨大的全息投影在空中交织出复杂的数据流，光怪陆离的影像在墙壁上快速闪动，各种交互设备发出的电子音效与游客的惊叹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信息过载的嘈杂环境。

　　量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种无序的感官刺激让她本能地感到不适，偏头痛似乎又有隐隐发作的迹象。

　　“这边。”加拾却似乎如鱼得水，他精准地在拥挤的人流中穿行，目标明确地带着量羽走向一个相对僻静的展厅。展厅门口立着一个发光的牌子，上面写着——“数据洪流”。

　　展厅内部更为幽暗，只有中央一个巨大的、不断流动着璀璨光带的球形装置提供着照明。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球形表面汇聚、碰撞、分离，模拟着信息在网络中的传递与湮灭。

　　周围墙壁上是不断刷新的、来自全球各地社交媒体的实时信息流，速度快到几乎无法阅读，只能感受到一种被信息包裹、淹没的窒息感。

　　“系统提示，核心交互区在球体正下方。”加拾低声说，领着量羽走向那个发光的巨球。

　　越是靠近，量羽越是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那流动的数据光带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吸引着她的目光，同时也在搅动着她的思绪。

　　她仿佛能听到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是那些被量化的点赞、评论、转发……是她日夜与之搏斗的网络喧嚣。

　　就在这时，加拾停下了脚步。他站在球体正下方，抬起头，金色的眼眸完全被流动的数据光影映亮，呈现出一种非人的、机械般的专注。

　　“检测到高契合度用户。”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突然在展厅内响起，音量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背景噪音，“启动深度体验模式。”

　　量羽猛地一惊，环顾四周，却发现其他游客似乎对此毫无反应，依旧在各玩各的。这声音，仿佛只针对他们两人。

　　下一秒，她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

　　那个巨大的数据光球仿佛活了过来，无数金色的光点如同受到吸引的蜂群，从球体中分离，呼啸着向加拾涌去，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一个璀璨的光茧之中。量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脏骤然收紧。

　　她看见加拾缓缓抬起手，那些金色的数据流如同温顺的宠物，在他指尖缠绕、跳跃。他面前凭空浮现出数个半透明的操作界面，上面滚动着速度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的代码。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清澈，而是变得深邃、冷静，像是一个正在检视自己疆域的君主。

　　这绝不是那个刷视频赚金币的单纯少年！

　　“加拾？”量羽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

　　加拾似乎没有听见。他全神贯注于那些流动的数据，指尖在一个虚拟按键上轻轻一点。

　　嗡——

　　一声低鸣，量羽感到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周围墙壁上那些疯狂刷新的信息流骤然停滞，然后如同退潮般消失不见。整个展厅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只剩下包裹着加拾的那个金色光茧，以及……她自己。

　　紧接着，停滞的信息流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重新爆发。它们不再是无意义的字符洪流，而是凝聚成一道道清晰的、与她息息相关的影像——

　　她看到了“浮光”项目被劫持的标签在数据层面的攻防战，看到无形的力量如何巧妙地引导舆论，扭转局势；她看到了公司内部网络的一些隐蔽角落，闪过几个被标记为“异常访问”的日志片段，时间点与她猜测加拾可能行动的时间吻合；
　　她甚至看到了邵总办公室的电脑屏幕上，一封刚刚被加密发送的邮件标题一闪而过——“关于晏量羽近期异常接触对象的初步评估报告”。

　　这些信息像一把把冰冷的锥子，刺入她的大脑。她的猜测被以一种超自然的方式证实了——加拾，或者说他背后的“系统”，确实拥有入侵网络、操纵数据的能力！那个看似荒诞的“系统送的”解释，在此刻显得无比真实而恐怖。

　　“你……到底是什么？”量羽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不是在对那个被光茧包裹的加拾发问，更像是在质问这超出理解的一切。

　　光茧中的加拾，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她。那双金色的眼眸此刻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数据流光在冰冷地闪烁。

　　“我是……”他的声音与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重叠在一起，带着非人的回响，“……为你而来的系统，加拾。”

　　话音落下的瞬间，包裹着他的金色光茧猛地向内收缩，彻底融入他的身体。周围停滞的数据流轰然恢复，墙壁上的信息再次开始疯狂滚动，展厅内的灯光也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逼真的幻觉。

　　游客们的喧哗声重新涌入耳膜，量羽却感到一阵耳鸣般的眩晕。她扶着旁边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加拾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他走到量羽面前，脸上带着些许关切：“量羽，你脸色不太好？是这里太闷了吗？”他的眼神清澈见底，仿佛刚才那个操控数据洪流的“存在”只是她的错觉。

　　但量羽知道，那不是错觉。那些闪过的信息画面，太过真实，太过精准。

　　她看着加拾伸过来想要扶住她的手，那双手修长、干净，刚刚却可能轻易地穿透了星烁集团引以为傲的网络安全壁垒。

　　她猛地向后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触碰。

　　加拾的手僵在半空中，他脸上的关切凝固了，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类似于“困惑”和“受伤”的情绪。这种情绪如此生动，如此人性化，与他刚才非人的姿态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我……”量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巨大的谜团。恐惧、好奇、被欺骗的愤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卷入未知命运的悸动，交织在她心中。

　　“任务完成。”加拾手上的手机（或者说，那个伪装成手机的设备）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100金币”的提示，但他看都没看一眼，只是依旧用那种带着一丝无措的眼神看着量羽，“系统说……你的情绪数据波动异常。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程序试图理解人类复杂情感的笨拙感。

　　量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晏量羽，是能用逻辑和数据分析解决大部分问题的精英。面对无法理解的现象，恐慌是最无用的情绪。

　　“没什么。”她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重新戴上那副冷静自持的面具，“只是有点……信息过载。我们出去吧。”

　　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消化这一切，来分析这个名为“加拾”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

　　加拾看着她，眨了眨眼，似乎在处理这个新的指令。然后，他点了点头，恢复了那种乖巧顺从的模式：“好。”

　　走出“数据洪流”展厅，重新沐浴在相对正常的灯光下，量羽却觉得外面的世界似乎也变得有些不真实。她下意识地与加拾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接下来……”加拾刚开口，他的手机突然发出了一阵不同于金币到账提示的、更加急促的嗡鸣声。屏幕亮起，显示的并非金币动画，而是一行不断闪烁的红色警告文字：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观测目标‘金算盘’进入半径500米范围内。建议：规避或准备接触。”

　　加拾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量羽从未见过的、“警惕”的神情。他迅速环顾四周，金色眼眸锐利地扫视着人群。

　　“金算盘？”量羽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代号，“是谁？”

　　加拾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锁定在远处一个正在向他们走来的身影上。那是一个穿着定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露出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他脸上带着一种商业化的、略显傲慢的笑容，正径直朝着他们走来。

　　“一个……麻烦的‘玩家’。”加拾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也在‘系统’里。而且，他很喜欢……‘收购’别人的资源。”

　　量羽的心沉了下去。她看着那个被称为“金算盘”的男人越走越近，意识到这场科技馆之行，恐怕远不止是一场简单的“社交任务”那么简单。

　　这个由“系统”编织的世界，以及其中的“玩家”，正以一种她无法抗拒的方式，强行介入她原本秩序井然的生活。而身边的加拾，这个看似纯良的少年，无疑是通往这个危险而未知世界的，唯一的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