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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辞江南:携茶谱京中寻路 ...

  •   暮春的江南码头,水汽裹着雨丝,黏糊糊缠在人衣摆上。柳清沅立在乌篷船尾,青布裙角被江风掀得轻晃,怀里紧紧揣着个紫檀木盒,盒里是两物——泛黄的《柳氏茶谱》,还有枚巴掌大的青铜茶印,印面刻着“柳氏贡茶”四字,边角已被岁月磨得光滑。

      “姑娘,再不走,赶不上京城的城门了!”春桃抱着个旧布包,踮脚朝她喊,圆脸上沾了点泥,是方才搬东西蹭的。这丫头打小跟在柳清沅身边,是柳家旁支仅剩的仆从,这次也跟着她从江南柳溪村,一路往北赴京城。

      柳清沅回头望了眼远处的柳家旧宅,矮墙塌了半截,院里的老茶树还立着,那是祖父柳老爷子生前亲手种的。三年前,祖父还是柳家主家的贡茶总匠人,掌着江南大半贡茶的制茶权,却突然被安了个“贡茶掺假”的罪名,抄了旁支家产,老爷子气不过,没半年就病逝了。临死前,他攥着这茶谱和茶印,对柳清沅说:“沅儿,茶里掺没掺假,懂茶的人一尝就知,去京城,找着当年的证据,给爷爷,给咱们柳家旁支洗冤。”

      如今她十七岁,守着空荡荡的旧宅过了三年,终于凑够了路费,带着春桃和这两件“念想”,闯京城来了。

      “走了。”柳清沅把木盒往怀里又按了按,转身踏上跳板,布包上绣的小小茶芽图案,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

      船行半月,到京城时,已是初夏。永定门外的官道上,车马往来不绝,挑着货担的商贩喊着“江南新茶”,柳清沅听见“茶”字,脚步顿了顿——京中茶市热闹,可她知道,这热闹里,多半是柳家主家柳振邦的生意,还有靠着柳家主家、掌着京官人脉的苏家在背后掺和。

      她要开家小茶肆,一来能靠祖父传的制茶手艺谋生,二来,也能借着茶肆,打听当年祖父冤案的消息。

      之前在江南时,托人打听好了京城巷口的一处铺面,就在西市附近,离贡茶库不算远,租金也还算公道。可等柳清沅和春桃找过去时,那房东却翻了脸。

      “之前说好的每月三百文租金,怎么变五百了?”春桃把布包往身前一挡,圆眼瞪得溜圆,“张大叔,你这是欺我们外乡人!”

      那房东是个精瘦的汉子,叉着腰哼了声:“如今京中铺面紧俏,这价还是看在你家姑娘面善,换旁人,六百文都嫌少。要么加钱,要么走人,有的是人要租。”

      柳清沅皱了皱眉,她身上的银子,除了路费,就剩变卖祖父遗留的那枚玉簪凑的三两银,五百文一月,租半年就去了大半,后续买制茶的原料都不够。她上前一步,声音温婉却不软:“张大叔,先前托人传话时,你说三百文是实价,我们才特意奔着这铺面来的。如今临时涨价,怕是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房东斜睨着她,目光扫过她怀里的木盒,“你们江南来的,想在京城开茶肆?也不打听打听,这京中茶生意,是谁说了算。柳家主家的贡茶铺就在街那头,你们这小铺面,开了也未必能撑过三天,我收五百文,已是仁至义尽。”

      柳清沅心里一沉——果然,一提到茶,就绕不开柳家主家。柳振邦定是早知道她要入京,说不定这房东涨价,就是受了柳家的人指使,想逼她走。

      春桃急了,伸手就要跟房东争辩,却被柳清沅拉住。她知道,跟这房东吵也没用,反倒惹人注意。正想着对策,旁边忽然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张二,你又在坑外乡人?”

      众人转头,见是个挑着茶担的老丈,头发花白,肩上的担子挂着块“陈记散茶”的木牌。那房东见了老丈,脸色顿时缓和了些:“陈老丈,我这不是跟姑娘商量租金嘛。”

      “商量?”陈老丈放下担子,走到柳清沅身边,鼻尖动了动,忽然眼睛一亮,“姑娘身上带的是干茶?可否让老朽闻闻?”

      柳清沅愣了愣,从布包里掏出一小撮用棉纸包着的干茶,递了过去。那是她临行前,从院里老茶树上采的鲜叶,自己炒的干茶,带着股清润的兰花香。

      陈老丈接过,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指腹捏了捏,随即叹了口气:“这手艺,是柳老匠人传下来的吧?当年柳老匠人做的贡茶,就带着这股兰花香,京中没人能比。可惜啊,三年前一场掺假案,柳老匠人……唉。”

      柳清沅心里一酸,点头道:“老丈认识家祖父?”

      “怎么不认识?”陈老丈抹了把脸,“老朽当年在贡茶库当杂役,常看柳老匠人制茶。他那人最正直,怎么可能掺假?定是有人害他!如今柳家主家的贡茶,看着光鲜,喝着却淡得像水,多半是掺了廉价的槐叶,也就是仗着有苏家撑腰,才没人敢说。”

      苏家?柳清沅攥紧了手,祖父当年说过,陷害他的人里,有柳家主家的人,还有个京城里的大人物,想来就是苏家了。

      那房东见陈老丈认识柳清沅的祖父,也不敢再嚣张,嘟囔道:“既然是柳老匠人的孙女,那租金就按三百文算吧,只是姑娘,你这茶肆开起来,可得小心柳家主家和苏家的人。”

      “多谢张大叔,也多谢老丈。”柳清沅松了口气,连忙付了半年的租金,拿到了铺面的钥匙。

      铺面不大,只有一间屋,墙角堆着些杂物,窗户纸也破了几处。春桃挽起袖子,就要去收拾:“姑娘,咱们今晚就能住这儿,明天就去买制茶的家伙!”

      柳清沅看着空荡荡的铺面,又摸了摸怀里的木盒,轻声道:“好,明天就开起来,叫‘清沅茶肆’。”

      当晚,两人收拾到半夜,春桃累得趴在桌上就睡,柳清沅却没睡意,从木盒里拿出《柳氏茶谱》,就着油灯翻看。茶谱里除了记着制茶的手艺,还有几页是祖父随手写的杂记,其中一页写着“贡茶运输,多三车货,去向不明,与北疆有关”。

      北疆?柳清沅皱了皱眉,祖父怎么会提北疆?

      就在这时,北疆的军营里,正烛火通明。

      萧策披着件玄色的披风,站在案前,案上放着一封书信。他今年二十二岁,肩宽腰窄,眉峰如刀,眼尾带着点因常年征战留下的凌厉,只是此刻,眉头紧紧皱着。

      “将军,这是北疆粮道传来的信,说今年江南运过来的五十万石粮草,少了十五万石,查了半个月,也没查到下落。”赵虎站在一旁,憨厚的脸上满是怒气,“肯定是江南粮道上的人动了手脚!咱们北疆的士兵,冬春之际本就难熬,少了这十五万石粮草,今年冬天怕是要冻饿死人!”

      萧策拿起书信,反复看了几遍,指尖在“粮草延迟十日,与江南贡茶运输同步”这句话上顿了顿。他在北疆征战五年,当了三年的“战神”,深知粮草对北疆的重要性。江南是大靖的粮仓,也是贡茶的主产地,粮草与贡茶运输同步延迟,绝非巧合。

      “之前有没有查到,江南粮道是谁在管?”萧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是常年在北疆受风沙侵蚀的缘故。

      “是柳家主家的人,听说跟苏家走得很近。”赵虎答道,“苏家依附太子,掌着京官的人脉,柳家主家靠苏家保住贡茶专营权,两家互相勾结,说不定这粮草,就是被他们扣了!”

      萧策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刚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通报:“将军,京城来圣旨了!”

      两人连忙出门接旨,传旨的太监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将军萧策,戍守北疆有功,今召你即刻回京,封镇北侯,监查江南贡茶案,钦此!”

      萧策接过圣旨,谢了恩。等太监走后,赵虎忍不住道:“将军,皇帝让您查贡茶案,咱们正好能顺便查粮草的事!”

      萧策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点决断:“收拾东西,明日启程回京。查贡茶是幌子,真正要查的,是这十五万石粮草的去向,还有柳家主家与苏家的勾当。”

      他不知道,千里之外的京城,有个叫柳清沅的姑娘,正抱着祖父的茶谱,想着北疆的谜题,也想着洗清家族的冤屈。

      油灯下,柳清沅摸着茶谱上祖父的字迹,轻声道:“爷爷,我到京城了,很快就能开起茶肆,很快就能查清楚当年的事。”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茶谱上,也落在她眼底的坚定上。大靖的京城,一边是即将归京的镇北侯,一边是携茶谱寻冤的柳家旁支女,一场围绕着贡茶与粮草的纠葛,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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