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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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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茉的计划其实算不上多么缜密,但是她胆子大,敢做敢说,再加上她最近流量正好,还碰上民生引发的绑架问题,所以她在直播间里说出周启年的事情后,她彻底火了。
无数电话涌进她的手机,周茉挑了几个选择性地回复了下,剩下的直接拉黑。
网络上有人跟周茉站在一起,声讨这些没人情味只知道保住自己工作的大人们,平头老百姓想要出头实在是太难了,一个人名声说坏就坏了,但是要好起来需要这个人无数次的奔波,无数次的解释,这个人要张很多次口,要呐喊,要长得高,才有可能让更多人听见声音。
但周启年已经死了。
往一个死人身上扣屎盆子,仗着人家死了不会说话,仗着人家家里没人撑腰,仗着他只有一个无辜的女儿,就欺负他,欺负他留下的孩子。
当然网络永远是把双刃剑,有人站周茉,就有人抨击周茉。
说周茉不过是拿这次的热度来给她那上不得台面的爹一次洗白的机会,现在这网络不是谁惨谁就有理。
后半句话说得也没错,惨从来不是网友站边的理由。
公道才是。
周启年的事情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明安市不得不重新查起当年这起被提起又很快被放下的案子。
没了宁许之的张行彻底没了升官往上爬的希望,但好在他没做过什么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审查时也就放过了他。
但张行经历过这一遭后,就将尾巴夹起来做人,生怕哪天自己挡了别人的道,自己这点破事再被人提起来。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四年后还有这么一劫。
周启年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在办公室里畏畏缩缩的他难得站直了腰杆,将桌子上的文件一扫而光,他不顾旁人异样的阳光,目光死死地盯在手机屏幕显示的新闻。
为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周茉还在惦记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周启年的名声很重要吗?他自己都不在乎,为什么别人要替他在乎?
为什么要提起来?
他明明都快忘记了。
闭上眼睛,过往的场景如同电影胶片一样,一块一块地从脑子里滑过滑出。
忽然,张行睁开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不相信刚刚被自己翻出来的记忆。
怎么能是周启年救了他呢?
明明是他决策失误导致他伤了腿,变成了一个废兵,他家里很穷,孩子也多,他排行老二,是家里最不受宠的孩子,哥哥,弟弟妹妹们都能去上学,唯独他,被老爹披了一床不暖和的棉被赶进了征兵的地方。
那时候他还没学会嫉妒,没学会怨天尤人,更没学会以怨报德。
入伍的那一天,他遇见了周启年。
据身边的人说,周启年是当地有名的状元,但是他没选择上大学,而是选择了参军,张行觉得这人真傻,能上学当然要选上学了,为什么要来参军?
张行搞不明白周启年,也不记得两人是什么时候变得哥两好的,周启年比张行大一个月,但两人站在一起,实在不像是只差一个月的,张行太瘦了,跟个猴儿一样,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周启年对张行格外怜爱。
张行还记得,当时班里的人总是说周启年这个班长偏心。
是的,周启年不仅学习成绩好,就连身体素质也是他们这一届里顶好的。
张行又想,怎么会有人文武双全的?
后来,在与周启年聊天中,他得知周启年不去上大学是因为他的姐姐,周家父母重男轻女,明明当时姐姐的成绩也很好,也可以上高中,但因为他,姐姐不得不早当家,去外面做工挣钱。
张行不解,“那你为什么不继续念大学呢?”
“我不想她那么累,你知道吗?在军中优秀士兵是可以被举荐去上军校的,而且学费全免,我有信心可以做到。”那时候周启年被晒得却黑,笑起来一排白牙露出,质朴又真诚。
好像就是从那次谈话起,张行明白了什么叫做嫉妒。
嫉妒、不甘的种子在心里慢慢发芽,他时常在想,为什么自己没有生在周家,这样他就是那个被周家父母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儿子,还有一个可以为自己挣钱的姐姐,这样的生活那么好,周启年却可以说放弃就放弃,周启年脑子绝对有病。
这种心情渐渐变了质,他的视线无时无刻不放在周启年身上,就连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是,因为追随周启年,他毅然决然地进入特种兵选拔,可能是因为嫉妒周启年的心太过于强烈,他竟真的入选了。
不过在第一次实战任务中,他伤了腿。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伤的了,只记得周启年掐住他的大腿为他止血,嘴里说着都怪他。
张行想也没想就接话道:“对,都怪你。”
周启年没有反驳。
他没有反驳,不怪他难道怪我吗?!
张行在心里质问自己,记忆会隐藏,会被自我篡改,但事实不会。
他想起来了,那次任务他受伤的真正原因,以及周启年被迫退役的始末。
他撒了谎,说是周启年决策失误导致队员受伤,但其实不是,主要原因是他,他篡改了周启年留下的记号,导致后置小队误判情况,陷入敌人包围,而他满脑子都是只要他这次立了功就可以取代周启年。
周启年会成为一个失败者,而他会成为整个小队的英雄。
但他失败了。
最先陷入敌人埋伏陷阱的人是他自己。
子弹贯穿了他的大腿,他哀嚎痛苦,周启年很快赶到,他想也没想就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敌人的进攻路径,周启年腿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但上天还是有怜悯之心的,周启年的腿伤并不严重,除了会留道伤疤之外,没有什么影响。
不像他,再也做不成特种兵,也做不成一名合格的军人。
周启年什么都知道,但是他还是担下来了。
张行对周启年很是了解,他在周启年走的那一天故意问他,“怎么办?你不能被举荐上军校了。”
周启年依旧呲牙乐着,“当了几年的兵也攒了点钱,我可以成人自考大学,不需要家里人为我负担学费了。”
张行听到周启年这么说,什么话都没有说,扭头离开了。
那一次分别后,再相见就是听到周启年的死讯。
他听着周围人对周启年的叹息,他得知周启年成为了令人敬仰爱戴的老师,有一个美丽大方是设计师的妻子,还生下了个很乖巧的女儿。
嫉妒、不甘再次涌现。
他为了迷茫的前途奋力巴结上司,而周启年却可以拥有他梦寐以求的人生,凭什么?!
很快,他就笑了。
周启年死了,他已经死了,再美好的人生都不会留给死人的。
可是他依旧很恨,恨周启年从未变过,恨周启年是因为救人而死,恨这时的场景心情与多年前丛林中的重合,恨……他就是恨周启年。
恨这个人,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成为周启年。
“张行?……张行?”
张行被同事叫回过神,他从刚刚如海啸般的情绪中慢慢抽离出来,同事看向他的眼神中没有关切,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责怪,“一会儿领导会过来视察,你把这片地收拾干净了。”
“好。”回答好比他脑子思考还要快,这么些年,他跟别人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好的,收到,没问题,请稍等,我会做到的,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那样真挚的,走心的谈话,竟只与周启年发生过。
没人理会张行山呼海啸的情绪,他们只关心别人的失误不要连累到自己就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两耳不闻其他事,这样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在这儿呆一辈子,铁饭碗,也得自己做好才能铁得住。
明安市对周启年事件成立了专项调查组,当年的证人证词都被翻出来,之前冤枉周启年的男孩也上了大学,最先被查出问题的就是他。
男孩的成绩不足以上明安最好的高中,但他不仅上了,还上了重点班。
只要有了突破口,就很容易撕开口子。
一点,一点,往里撕去。
张行知道,等查到宁许之,这件事情就彻底兜不住了,宁许之对周启年没有敌意,因为宁许之根本就不认识周启年,但他认识啊。
周启年当年那个境地,是他一手策划出来的。
一边安慰着周启年的女儿,一边暗中操作派人诋毁周启年的名声。
那是一段令他无比开心的日子。
张行知道自己好景不长,所以他决定要去见周茉一面,故人之事,就以故人之子来了结吧。
胡思乱想多了,张行莫名生出一个念头来,周启年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生出了周茉这么一个离经叛道,不饶人的女儿?这肯定是随了母亲的性格,一想到周启年的老婆是个跋扈性格,周启年在家里是个瓜怂怕老婆的。
张行就笑了出来,他觉得他赢了周启年一头。
因为他没有老婆,所以他不怕老婆。
周启年怕,他不怕。
他赢了。
第一次,赢了周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