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凉》千重梦

58、第五十八章

　　“茉茉，这儿。”齐笑挥舞着手臂好让周茉确定方位，等周茉坐下来了，齐笑立马贴了上去，“等你好久哦，绿豆汤都给你打好了，三分豆七分水，喝起来不噎不腻，刚刚好。”

　　食堂里人很多，齐笑跟周茉长得好看，又这么亲密，免不了要被人注视，但这两人都不是在意别人目光的人。

　　齐笑凑到周茉的肩膀上嗅了嗅，“你身上有猫的味道。”

　　周茉用手指抵住齐笑的脑门，轻轻推开她，“鼻子这么灵？这都能闻出来。”

　　齐笑骄傲地抬起下巴，“那是当然了，我小时候最会闻味道了，只要我闻过的味道，下次再闻我就能记起来在哪儿闻到过，而且还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你应该去学中医。”

　　齐笑脸上的表情一顿，周茉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茉茉，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的身世吧。”齐笑用勺子搅弄着绿豆汤，碗里的绿豆起起伏伏，清澈的汤汁也变得浑浊起来。

　　周茉握住齐笑的手腕，“吃饭吧，想吃什么，我今天请客。”

　　“周茉，我怕我今天不说，以后就开不了口了。”齐笑缓缓推开周茉的手，“这次回去你去了户阳区吧，那里是不是特杂，户阳区里的有一处教堂，教堂旁边有一座仿欧洲建筑的小钟楼，小时候我经常通过家里的窗户看那儿，看几点了，看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我爸是个热心肠的老实人，加上又是学医的，街里街坊都来找他看病，他呢，就收一点点的钱，给我买苹果糖吃，那个味道，我到现在都记得。”

　　“后来户阳区乱了又乱，我其实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睁开眼睛，我不在家了，我在孤儿院，随后被送到了其他地方，其实，除了见不到我爸爸之外，一切都很好，如果不是我偶然闻到苹果糖的味道，像我这样没心没肺的小孩子，或许就忘记了，我还有一个家。”

　　周茉安静地听着。

　　齐笑舀了勺绿豆汤送入嘴里，慢慢品着味道，不甜不腻，甚至有些发咸发苦，“那时候我太小了，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想有个可以依靠的人，我问了很多人，很多人都拒绝我了，只有齐凯，他说他愿意当我的哥哥，就像当初他对郁熙说，他们是朋友一样。”

　　眼泪滴入汤中，泛起些许涟漪，齐笑吸了吸鼻子，“可惜都是假的，照顾是真的，可爱护是假的，庇护是真的，愧疚却是假的，我有时候在想，我跟郁熙的区别是什么呢？我说他是条野狗，是个没人要，是个可怕的，会害死别人跟狗的怪物，那我呢？”

　　“我又算什么呢？周正对我很好，连带着愿意提携齐凯一把，可是他从未问过齐凯对我好不好？”

　　齐笑抚掉脸颊的泪珠，动作迅速，让泪珠来不及挂在脸上，“高三复学，我脸上的伤就是齐凯打的，因为我不愿意再去见周正，一个害死自己儿子的人！凭什么能得到孙女的原谅。”

　　“他跟我说什么，我父亲不是真的心善，他不过是在为过往做的孽在赎罪，我管他是什么？从我记事起，我父亲就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乐于助人，他给别人看病，就连小猫小狗他也会给吃的，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周正的儿子？！”

　　齐笑压低了声音，一声一声的质问，她在问自己，问自己这些年来困在自己的问题，她所背负着的，她所不解的，她所震惊的一切。

　　“所以，你愿意跟我做朋友，是因为我父亲周启年吗？”

　　“是因为他更像是你记忆中的父亲，你觉得你应该是我吗？”

　　齐笑猛地抬起头，对上周茉平静的眸子。

　　齐笑说不出来话，她想要辩驳，却寂静无声。

　　周茉：“我自觉很好，但也没那么好，做不到所有人都喜欢我，笑笑，你知道你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吗？”

　　“我，我的眼神？”齐笑慌了。

　　周茉按住齐笑发抖的手掌，只是这样一个动作，齐笑就被很好地安抚了下来，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周茉身上去靠，但这一次周茉没有纵容齐笑的行为，她躲开了。

　　齐笑愣在原地，“茉茉……”

　　“我没打算今天说这些，我今天真的很想请你一顿大餐，但现在看来，我们就只能喝绿豆汤各自败败火了。”

　　周茉抬手拍了拍齐笑的脑袋，“别再惦念那些过往的感情了，往前看吧，既然好不容易走出来了，就继续走下去吧。”

　　“茉茉……周茉！”齐笑拉住周茉远去的手，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悲伤，“你，你不要我了吗？”

　　“齐笑，你真的还需要我吗？我的人生已经不是你想要的了吧，既然如此，你也没有了继续留在我身边的理由，我从来不希望因为我，谁不能自由，因为我，谁不能快乐，以前我太孤独了，希望别人的情绪能落在我的身上，有人能一直注视我，无论什么。”

　　“但经过这一年，我明白了，我是我，你是你，我们相似却不相同，我们也不一定要走同一条路。”

　　“其实我挣扎过，稀里糊涂地继续跟你当朋友，我们还可以快快乐乐地腻歪在一起，我们还可以去长白雪山滑雪，可以去看天池，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只要我自私，我就可以一直拥有你的友情。”

　　“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真的把你当朋友，因为是你，所以我们才是朋友。如果我只是自私地拥有这段友谊，那我才是毁了你。”

　　“我，我不在乎，我可以当做今天什么都没有听到。”齐笑直勾勾地看着周茉，“我是真的想跟你当朋友。”

　　周茉摇摇头，“情因人而起，没有你，就没有这段友情，我不能本末倒置，让你沉浸在这段虚假的友谊中，我不能让齐笑永远不去面对自己的人生。”

　　“齐笑，等你真的把我当朋友的时候，我们再试着去做朋友吧。”

　　齐笑眼睛眨也不眨，眼泪夺眶而出，无声地流着。

　　周茉只是笑笑，并不为她擦拭，等齐笑哭得再无眼泪，周茉才轻轻地拂开齐笑的手，没有再说离开的话，就这样静静地消失在齐笑的视野中。

　　齐笑只觉得是一场美梦到了尽头。

　　啪嗒一声。

　　梦碎了。

　　周茉迎着秋燥的风，坐在长椅上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随便。”

　　魏怀坐下，他依旧是外表看起来的那副阴郁模样，只是一张口就暴露了他沉思的个性，“难以想象，你居然会跟齐笑摊牌。”

　　“我以为你会说李正良。”

　　“其实你对李正良的态度，我并不意外，毕竟你身后还有何如。”

　　“但现在，我有些看不透你了，你既不要何如的庇护，又不要李正良的拉拢，在周正面前你也说不上话，郁熙是个难以掌控的变数，你手上没有任何筹码，你的人生简直一眼就能看到头。”

　　周茉举起拳头，缓缓张开手掌，璀璨的星空在掌缝中漏下，周茉眯起眼睛，星星点点的光在视线中瞬间放大，“我们做个交换吧。”

　　“交换？不是交易吗？”

　　“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什么筹码都没有，只有一眼能看到头的人生。”

　　魏怀敛眸思考，复而看向周茉，“那你有什么能跟我交换的？”

　　周茉侧过头，“你想要什么？”

　　魏怀没想到周茉会给出这么被动的答案，他思考片刻，随后凑到周茉耳边说了句什么。

　　周茉想也没想就点了头，“可以。”

　　“那你要什么？”

　　“郁熙小时候的传记。”

　　魏怀：“哈？我哪有那种东西啊。”

　　周茉指了指魏怀的脑袋，“学长，我看过你写的发表文章，条理清晰，用词造句风趣幽默，写本郁熙小时候的传记应该不难，而且我觉得你应该是这群人里对郁熙的评价最客观的人了，你肯定不会偏袒任何人的。”

　　魏怀听到周茉的话，只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又蓄满了水，亲自将贼船迎入，自己坦然上船，本以为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结果回头一看，这人不仅要卖了自己还要自己帮着数钱。

　　“学长不会是要抵赖吧？我刚刚可没有犹豫就答应了，那么刁钻的条件。”

　　魏怀被周茉三言两语就架在了这儿，“你还真适合你的专业啊。”

　　“谢谢评价。”

　　“好，不过我需要时间。”

　　周茉点了点头，“我随叫随到，静候学长差遣。”

　　周茉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边的灰尘，看也不看魏怀，摆摆手表示再见，就离开了。

　　魏怀坐在长椅上，慢慢露出懊恼的神情。

　　“都说了，周茉这人不一般，诶，不过我有点好奇，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啊？”

　　魏怀抬眸，看见李正良那张普通的脸上尽是八卦的神情。

　　“你猜，你不是最会胡说八道了吗？”

　　说猜，李正良还真的猜了起来，“以你闷骚的个性，不会是让人家女孩子给你假装当女朋友吧？”

　　“……”

　　“不是吧？”李正良拧着眉看魏怀。

　　“……”

　　“喂！魏怀！你脑子瓦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