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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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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谋熊殇》
为了稳住毛熊,吴浪可谓是下了血本,特意带他去了镇上最好地KTV。灯红酒绿间,气氛逐渐升温,两人情到深处,一口一个“熊哥”、“浪弟”地叫着,推杯换盏间眼神交错,仿佛能拉出丝来,连旁边陪酒的小妹都忍不住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毛熊十分享受这种场合,进了包间,他俨然成了皇帝。水果有人递到嘴边,烟刚叼上就有人点火,酒杯空了立马有人满上,毛熊唱歌跑调,鬼哭狼嚎,旁边的人却一个劲儿地夸他唱歌像“花碜宇”。喝多了往小妹怀里一靠,整个人舒坦得仿佛飘在云端,简直快活似神仙。
然而,这份“纣王套餐”只持续到电梯口。电梯门一关,刚才的热闹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取代。毛熊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为了填补这种空虚,他忍不住琢磨:好歹让吴浪再安排一回。
“兄弟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感谢你啊。”吴浪隔三岔五地请他喝酒,毛熊就是再傻,也察觉到吴浪对自己好得有些过分,心里犯起了嘀咕,寻思着吴浪莫不是觊觎自己的拆迁款?
吴浪似乎看穿了毛熊的心思,哈哈一笑:“嗨,都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我看不得哥哥吃亏啊,再说了,熊哥发财了,我脸上也好看啊,还能跟你沾沾光,请我到县里的大酒店喝一顿。”
记吃不记打的毛熊见吴浪这么交心,十分的感动,趁着酒劲上头,大着舌头说:“别说是一顿啊,兄弟以后就是天天喝,我也请得起!”几人推杯换盏,一醉方休。
此后,每次政府工作人员前来做工作,吴浪和二大爷必定在场。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头头是道,蠢笨的毛熊根本插不上嘴,就跟块泡水的木头一样,最后工作人员就被这强硬的二人打发走了。
但政府这样轮番做工作,吴浪真怕毛熊哪天顶不住,于是告诉他政府还会不断施压,不如先出去躲躲,来个缓兵之计,政府越急,让步的可能性就越大,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咱们就越不能急。毛熊觉得有道理,吴浪趁热打铁,说自己在烟城有个挣钱的机会,到时可以带上毛熊,找些轻松的活干,既能躲开政府的劝说,又能舒舒服服挣点钱。毛熊本就有些犹豫,再加上吴浪描绘的美好“蓝图”,便心动了。
吴浪果然说到做到,给他安排的都是轻松的活儿,毛熊干得舒服又舒心,心里对吴浪满是感激,更加坚定了不轻易签字的想法。
就这样,时间悄然过去了两年,又到了年关。毛熊裹着那件泛着油光的花棉袄回了老家。
回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老爹上坟。吴浪陪他来到坟前,摆好果品,烧起纸钱。火光映着毛熊那张盛世美颜的糙脸,活像庙里的金刚。忽然他从兜里摸出一沓刮刮乐,盘腿坐在地上就刮了起来,嘴里还絮絮叨叨:“爹啊,保佑儿子中个大的,十亿八亿不嫌多......”
“一百块钱的彩票,许十个亿的愿,你可真敢想。”吴浪叼着烟,忍不住嗤笑。
“你懂啥,俺爹可就俺这一根独苗!”毛熊梗着脖子,“我给他多烧点,我爹在下面手头宽裕了,不得多照应照应他亲儿子?”
火堆突然窜起老高的火苗,差点燎了他的眉毛。吴浪憋着笑:“瞅见没,老爷子嫌你烧得太慢,催你呢!”
可是刮完一叠后,毛都没有,毛熊又不免有些埋怨。
“城里房价都涨成啥样了,咱家那院子也该水涨船高不是?”还是吴浪会安慰人,这话像剂强心针,毛熊顿时又来了精神。
哥俩就着坟前的供果推杯换盏。等酒足饭饱,祭品也所剩无几——好家伙,这俩大聪明,上坟带的全是自己爱吃的。
回去后,恰好碰到拆迁办的人提着米面油上门,态度格外诚恳:“老弟啊,考虑到您家院子里那棵老梧桐树,我们在原来的基础上,可以再给一定的青苗补偿。”
毛熊一听乐开了花,以为是老爹显灵。赶紧追问:“能给加多少?”
“五万。”工作人员满脸堆笑。
“太少了吧。”毛熊刚烧热的心又凉了下去。
可听到“工期太紧,必须立马签字,否则过期不候”时,他又有点犹豫,工作人员成热打铁,说邻居们都住上了宽敞明亮的楼房,手里拿着红彤彤的票子,日子过的美着呢。紧接着将合同呈到了跟前,毛熊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别急!”吴浪一把按住他,“我听说工程队违约金好几百万呢!政府耗不起。你看这不已经松口加钱了?再撑撑,肯定还能涨!”
毛熊咽了口唾沫,把笔又放了回去。工作人员失望的离开了。
但毛熊不知道的是,看到政府耐心已经到头,吴浪知道时机到了,转身就跑去了县里,找到拆迁办的人说:“我愿意配合政府的工作,把我家那块宅基地让出来,你们只需稍微绕点路就行。”拆迁办的人也很无奈,虽然预算要增加一些,但工期已经拖延了这么久,马上政府就要换届了,实在是拖不起了。于是,他们向县里汇报了此事,领导开会商议后同意了这个方案。
令毛熊终身难忘的一幕出现了,过年的前一天,拆迁办的人来了,可他们的目的地不是毛熊家,而是另外几户邻居,其中就包括吴浪家。这几家原本不在拆迁范围内,一听说天降横福,全都爽快地签了字。为了避免政府反悔,吴浪的老爹刚一落笔,吴浪就迫不及待地爬上房顶开始掀瓦。
毛熊看到这一幕,人都懵了,他迈着僵硬的步子上前了解情况。拆迁办的人直言:“你们家可以不用拆了,他们几家同意拆。”
听完这话,毛熊如遭雷击,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想起自己拉饥荒买的车贷还没还清,心中的愤怒与悔恨交织在一起,那一刻,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怎么不掉下来,再把腿摔断呢?”看着房顶上手舞足蹈的吴浪,毛熊心里愤恨的咒骂了一句,然后踉踉跄跄的出了门,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刚跨出门槛,就听见身后“啊——”的一声惨叫。乐极生悲的吴浪还真就从房顶上栽了下来。后来听说这孙子腿摔断了,毛熊心中冷笑了一声:“活该!”
除夕夜,冷冷清清的屋子里,毛熊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几盘冷菜。他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悔恨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和着冷酒一起咽了下去。这个年,注定是过不好了。
毛熊跑到政府哭诉,说自己同意拆迁。然而,政策岂能朝令夕改,何况因为他已经拖延了两年之久。最后,政府将毛熊的房子围了起来,这下他倒是独门独院了,可还多了免费加高的围墙,以及每日三更半夜大货司机的鸣笛致敬。
毛熊满腹委屈地去投诉围墙影响采光,谁知还没出村,就被村长拦下了。
“采光?”村长冷冷地抛来一连串质问,“多少光算合法?几点的光为准?按哪天的光算?”
毛熊被问得哑口无言,悔恨不已。
备受打击的他,失魂落魄地驾车离开,竟鬼使神差地爬上了县城商场的楼顶。他站在边缘,望着脚下渺小的人群车辆,万念俱灰。
他原本下定决心要跳,可一低头,顿时头晕目眩,双腿发软。求生本能让他退缩,可来都来了,何况还有人在下面给他加油呢,就这么下去有点忒没面子,于是便窝囊的僵在半空,进退两难。
楼下围了很多看热闹的观众,纷纷指指点点,有人掏出手机报了警。没过多久,警笛声由远及近,警察和消防员迅速赶到现场。
消防员抬头看了看毛熊,又看了看楼下停得乱七八糟的车子,其中一辆就是毛熊的,然后皱了皱眉,拿起喇叭喊道:“兄弟,你先下来挪个车,我们得铺气垫,保证你的安全!”一切都自然的让楼顶的兄弟无法抗拒。
毛熊愣了一下,没想到跳楼还能遇到这种“技术性问题”。他犹豫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警察看他有所动摇,趁热打铁又补了一句:“再不挪车,我们就贴条了啊!”
一听要贴条,毛熊顿时急了。他那辆爱车可是花了不少钱买的,平时当宝贝似的供着,岂能让人随便贴条?他咬了咬牙,心里那股决绝的劲儿一下子溃了大半,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慢吞吞地从楼顶边缘退了回来。
吃瓜群众的哄笑顿时炸开了锅。“跳楼还得先挪车,这年头干啥都不容易啊!”有人高声调侃。另一人接着起哄:“兄弟,车比命还重要是吧?”
嬉笑声像鞭子抽在毛熊脸上,火辣辣的。他一边往下走,一边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喃喃咒骂:“活得像条狗,死又死不了,真他妈没用……”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只求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刚回到地面,一名警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兄弟,有啥过不去的坎儿?钱都舍不得,命倒舍得了?”
毛熊哑口无言,心头五味杂陈。他重重叹了口气,默默钻回车里。引擎发动,他驶离了这个让他无地自容,却又无处可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