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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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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守护》
文君第三次翻找书包时,手指已经开始发抖。她记得清清楚楚——今天早晨上学时,那枚亮晶晶的一块钱硬币就躺在书包的夹层里。现在它却像长了翅膀一样,从她的书包里消失了。
“文君,就差你的班费了。”班长秦春海站在课桌旁,手里的铁皮铅笔盒已经装了大半盒零钱,叮当作响。
文君的耳根发烫:“能...能再等我一下吗?”她又把桌洞里的课本全搬出来,一页页抖过,连橡皮屑都没放过。
“快点啊,秦老师马上来了。”春海不耐烦地用铅笔盒敲了敲桌角。
教室后门被推开,秦老师的脚步声像警铃一样由远及近。文君的眼前蒙上一层水雾,她家孩子多,爸妈欠了一屁股外债,一块钱也不是小数目,妈妈给钱时还特意叮嘱别弄丢了。
“怎么回事?”秦老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文君抬起头,看见老师镜片后严厉的目光。
“老师,我的钱丢了...”话一出口,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摊开的语文课本上,晕开一朵小花。
“是钢镚还是纸钱?”在得到答复后,秦老师皱起眉头,转身面向全班:“有谁看到文君的一块钱钢镚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文君偷偷瞥了一眼同桌吴广,他正若无其事的揣手端坐着。
“没人承认是吧?”秦老师冷笑一声,“文君前后左右的同学,都站起来!”
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极了。文君数了数,连她在内一共六个同学站了起来,包括同桌吴广。
“把口袋都翻出来!”秦老师命令道。
文君看见吴广的手指抖了一下。他慢吞吞地把蓝色外套的口袋翻出来——左边空空如也,右边却掉出个亮晶晶的东西。
“当啷”一声,硬币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秦老师黑色的布鞋边上。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文君瞪大了眼睛。
“吴广!”秦老师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小小年纪就学会偷钱了?”
吴广被拽得踉跄了一下,眼睛中闪着委屈和恐惧的光芒,张嘴刚想说什么,“我...”而后看了眼一旁充盈着泪花的文君,又将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啪!”秦老师的教鞭抽在讲台上,全班瞬间安静。“伸手!”
吴广慢慢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文君看见他的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
“啪!”第一下抽在掌心,吴广的手指颤了颤,龇牙咧嘴的缩了回来。
“为什么偷钱?”秦老师厉声问。
“我...”吴广眼泪都快掉下来,但依然嘴硬得像块石头。
“啪!”第二下更重了,一道红痕立刻浮现在他掌心。
文君不忍心看,别过脸去,在她的印象里,吴广不是一个勇敢的男生。她余光瞥见前排的徐文栋在偷笑,后排的秦秀丽则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十下打完,吴广的手心已经红肿起来,小脸煞白。秦老师把教鞭扔回讲台:“今天放学后留下来打扫厕所!还有,这钱没收!”他弯腰捡起那枚硬币,然后自己收了起来。
放学铃响后,同学们像避瘟神一样绕着吴广走。文君想说什么,却看见吴广把受伤的手藏在桌下,另一只手在本子上乱涂乱画,明显不想交流。
放学时,文君磨蹭着收拾书包。她看见吴广拿起扫把往厕所走去,背影瘦得像根竹竿。而此时,秦老师将硬币交给了班长,嘱咐他收好了。文君忽然想到了什么,来到班长跟前,要到了那枚刚交接的硬币。
这枚硬币光滑崭新,泛着冷冽的银色光芒,而自己的那枚硬币边缘的划痕,她记得清清楚楚——是昨天不小心掉在水泥地上磕的。
文君心里一震,扔下硬币,赶紧追到了厕所门口,厕所里的水声哗哗作响。吴广正费力地刷着便池,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瘦削的手臂。
“吴广?”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文君。
吴广慌忙用袖子抹了把脸:“厕所还没打扫完。”
文君走进来,拿起墙角的另一把刷子:“我帮你。”吴广惊愕的望着她,然后傻傻的笑了笑,更加的有了干劲。
两人沉默地刷着便池。但对于吴广的善举,她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终于打扫完了。夕阳从压低的云层间漏下几缕斜光,漫天蜻蜓低飞,翅膀在暮色中曳出细碎如金的光点。绿树与红瓦的轮廓,在灰蒙蒙的暮霭里层层晕染开来。方才的疲惫,仿佛都被这温润的暮色轻轻涤荡。
望着眼前流动的画卷,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举起笤帚,追着蜻蜓奔跑起来——那跃动在霞光里的身影,正是童年最无忧无虑的模样。
可天公不作美,雨点倏忽间洒落。未尽兴的二人顶着书包跑回家,一路溅起水花,也溅起一串清亮的笑语。跑到家门口时,天色已沉,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往下滴着水珠。吴广饿得前胸贴后背,正抓起毛巾擦脸,弟弟吴浪就凑到跟前,打着响亮的饱嗝问:“你怎么不跟老师说实话呀?很喜欢挨打吗?”
厨房的灯泡倦怠似地忽明忽暗。铝锅里留着半碗冷掉的稀饭,表面结了一层皱巴巴的膜。吴广懒得应声,只默默从橱柜里摸出一罐虾酱,往碗里狠狠挑了两下。
“真是的,你那钱还不如给我呢,傻子。”对于哥哥的行为,吴浪耿耿于怀。
别看吴广和吴浪是一条藤上结出的两只瓜,但在家里的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或许是因为吴浪从小就会哭会闹,懂得争宠,而吴广却总是安安静静、人畜无害,乖巧得让人心疼。吴浪简直被宠上了天,如今电视上那些《变形计》里的情节,跟他一比都显得逊色。他如果嚷嚷着要星星要月亮,他奶奶怕是都舍得半夜爬上房顶去给他摘。就连吃东西,吴浪也格外挑嘴——大米粥里不放糖,他一口不碰。那时候白糖多金贵啊,谁家舍得这样吃?
吃了满肚子的冷饭,吴广半夜腹中一阵绞痛,万般不情愿地翻身坐起。窗外雨声淅沥,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冲进雨里,眼前骇人的一幕却让他瞬间魂飞魄散。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映出炕头那个赤条条的身影——弟弟吴浪竟直挺挺地站在黑暗中,双眼圆睁,空洞地望向窗外,嘴里却打着均匀绵长的呼噜。冰冷的光线落在他白生生的皮肤上,勾勒出一种非人的诡异。
吴广的屎都吓跑了,他“妈呀”一声怪叫,连滚带爬地向炕里缩去。恰在此时,“跨嚓”一个炸雷惊天动地,仿佛解除了某种魔咒。吴浪浑身一颤,“哇”地放声大哭。一家人顿时惊醒,父母慌忙拉开电灯,见到小儿子的模样都倒吸一口凉气。
吴爸爸急忙跳下炕,一把将儿子冰冷的身体搂进怀里。就在接触到父亲体温的瞬间,僵直的身体这才软了下去。
这份午夜惊魂,搅得全家上下心神不宁,后半夜谁也未能合眼,就这么心有余悸地挨到了天亮。
不由分说,奶奶一口咬定这准是上次受惊落下的后遗症,还没好利索,第二天又去请了瓜爷来。瓜爷眯着眼瞧了瞧,只说他是白天心里存了事,晚上梦游了,打一顿就好。奶奶莫名其妙地送走了瓜爷,转身又好吃好喝地哄起了宝贝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