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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发财梦碎》
      北方的冬天总是格外难熬。农村没有集中供暖,家家户户就靠那一铺烧得滚烫的火炕驱散寒气。陈胜家条件还算不错,屋里有两铺炕。有时爷爷过来吃晚饭,陈胜就拽着他的手不肯放,非要爷爷留下来一起睡。于是爷孙俩便挤在隔壁那铺炕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陈胜从小就跟爷爷最亲,总爱钻进他的被窝,缠着他讲当年打鬼子的故事。爷爷也从不吝啬分享,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仿佛就藏在他每一道皱纹里。
      这一晚,爷爷又说起他当年参加武工队夜袭据点的经历。他奉命摸掉岗哨,正要动手,那鬼子却猛地回头。爷爷扑了个空,反被对方一扭摔断了胳膊。“要不是战友来得及时呵,”爷爷摸着肘上那道深疤,声音低哑,“你小子现在,可没机会躺在这儿听故事喽。”这真刀真枪的过往,可比奶奶嘴里吓唬人的大马猴故事带劲多了。
      听到紧要处,陈胜眼睛瞪得溜圆,睡意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实在憋不住尿意了,他才摸着黑爬下炕,抓起桌上的玻璃酒瓶赶紧解决。冰凉的瓶身激得他猛一哆嗦,可心里还火烧火燎地惦记着——爷爷后来到底怎么脱的身?
      爷爷平时喜欢用报纸卷烟叶,每次抽烟的时候,烟雾缭绕的,就跟起火了似的,但老头却乐在其中,抽的有滋有味,陈胜和小伙伴偷偷尝试了下,却差点没抢救过来,熏得亲爹都不认识了,抽得了这玩意的得铁肺才行吧。
      第二天一早,爷爷起身后打算抽根烟就回去。谁知陈胜这缺德孩子,竟偷偷往爷爷的烟叶里倒了风油精,硬是把老头给抽醉了,炕上躺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临近晌午,陈定邦和陈定康兄弟俩鬼鬼祟祟地摸进了陈胜家。一进门就“咔嗒”一声把门反锁了,定邦还特意扒着窗户往外张望了两下。
      “兄弟,你这是......”陈胜爸话还没说完,就见定邦从怀里哆哆嗦嗦掏出个红绸子手绢。那手绢皱巴巴的,边角都磨出了毛边,一看就是常年揣在怀里的老物件。
      “可算找着你了!”定邦咧着一嘴黄牙,眼角堆起深深的褶子。他小心翼翼掀开手绢,里头赫然躺着一只通体莹白的玉镯。那镯子在昏暗的堂屋里泛着幽幽的冷光,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似的,看得人后脖颈直发凉。
      “哪弄来的?”陈胜爸一看就不简单。
      “这可是个宝贝,汉墓里的。”陈定邦故意攥紧袖口,眼睛里绽放着光芒。插播一句,自从炒币梦碎之后,定邦穷的尿血,家里婆娘天天叨叨不说,讨债人的骂声像阴魂不散的乌鸦,在陈家宅子上空无尽的盘旋。
      没办法,再倔的种也得向现实低头,四弟陈定康劝他跟着自己干钢筋工,钱多活少,定邦心动了,心想出去躲躲清净也好,这才背起行囊离了家。
      “你们知道最邪乎的是什么?”定康接过哥哥的话茬,压低声音,汗津津的脑门在阳光下泛着油光,“那女尸戴着镯子的手还水灵灵的,结果镯子一摘——”他突然抓住陈胜爸的手腕,冰凉的触感激得人一哆嗦,“哗啦一下就化成黑水了!”
      陈胜爸搪瓷缸里滚烫的茶水在杯口晃出涟漪,陈定康已经迫不及待地竖起三根指头:“东头的三大爷用放大镜瞧了半天,说这是传世的好物件!”兄弟俩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将镯子翻来覆去展示,青铜冷光映得他们的脸忽明忽暗。
      得了这么个宝贝物件,兄弟俩狂喜,以至于连家门都没回,先来到陈胜家炫耀一番。
      “你们多少钱买的?”当那个令人咋舌的数字从陈定邦齿缝里蹦出来时,陈胜爸后槽牙不由得咬住了舌尖——只说了一句:“你们真有钱。”
      听他们讲得这么玄乎,陈胜爸下意识觉得他们上当了,但没有证据,还是爷爷开口了,说他俩八成是被人坑了,“定邦你真是不长记性,忘了上次的事了吗?”
      “不可能,跟那次能一样吗。”哥俩自信满满的说,买之前试验过,当时缠上头发丝都烧不断。“不信你看。”陈定康冷不丁从哥哥头上薅了根头发缠在宝贝上面,然后用打火机点着。“怎么样,烧不断吧,是好东西。”陈定康兴奋的展现着演示结果。
      爷爷一看就乐了,然后让陈胜爸拿来一个玻璃瓶,同样缠上头发试验了一遍,一样的烧不断,哥俩顿时恍惚了,不相信的又试了几遍,结果都是一样的。
      紧张过后,陈定康脸色马上变了回来,“这能一样吗?”仍然不相信老人家的话,随后找了个理由偷偷先溜了。
      回过神的陈定邦,见兄弟走了,婉拒了留他吃饭的请求,也随之出了门。
      前后脚的工夫,姥爷也来了。两位老亲家在一起怎么也得喝上两杯。那时候也没什么别的选择,桌上摆的就是本地产的老白干。爷爷给各自斟满,姥爷端起来抿了一口,咂咂嘴说:
      “大哥,今儿这酒劲有点大啊?”
      他说着又仔细品了品,爷爷也跟着喝了一口,皱起眉头:“是不对劲,平时不这味儿。”
      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点上头,但秉承着不浪费的老理儿,还是仰头干了。
      “这酒颜色咋瞅着有点浑?”姥爷端着再次斟满的杯子嘀咕起来。
      可那股说不出的味道直窜脑门,爷爷突然咂摸出异样,猛地一拍腿:
      “怎么一股尿骚味!”
      这么一说,陈胜顿时想起来了,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炕上——坏了!昨晚黑灯瞎火的,他尿的根本不是空瓶子,而是爷爷那半瓶没喝完的老白干!
      合着老哥俩刚才干的,是陈胜“特酿”了一晚上的童子尿!
      陈胜爸一听火冒三丈,抄起笤帚就要揍这小子,却被两位老人哈哈大笑着拦了下来。他们非但没生气,反而拍着腿笑作一团,爷爷抹着笑出的眼泪直摇头:
      “童子尿入酒……这味儿够我记到下辈子喽!”
      刚吃完饭,就听到屋后一顿吵闹,不用说,又是大力爸妈,原本对于他两口子吵架,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这次尤其的凶残,屋顶都快掀起来了。
      陈胜妈正想去看看,大力却急匆匆的跑了来,说他妈要到马路上找车撞死。陈胜妈一听赶紧撂下洗了一半的碗筷,跟着大力出了门。
      果被爷爷说中了,村里的瓜爷见多识广,也说这玩意是假的。对于这个晴天霹雳,大力爸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可是过年的钱,被人骗了个干净,想都不用想,家里的母老虎哪肯放过他?果不其然,两口子又吵了个天翻地覆,待一行人赶到时,大力爸的脸上已经挠了好几道血口子,而他妈也披头散发的不像人形。
      面对赶来劝架的邻居,大力妈声嘶力竭的说:“今日谁说都没用,要他没我,要我没他。”说着就要冲出门,说撞死算了。
      各位婶婶大妈赶紧拉住了,可她哭的更凶了,头不停往门板上撞。
      这时陈胜妈站了出来:“放手,都不用拦着她,让她去死,定邦再另找一个!”这句话如雷霆一般,却也好使,大力妈睁大了眼睛,立马把眼泪吸了回去,不吵不闹,也不想死了。
      发楞了好一会,突然又抱着陈胜妈,历数男人的不是,让嫂子给她做主,“我这个年怎么过,呜呜。”
      陈胜妈开始好心劝慰:“他不也是想发财吗?又不是坏心思,这下是被骗了,如果真是发财了,你还要去死?再多也就几千块钱嘛,一个人值多少钱?”
      经过劝说,大力妈不再寻死觅活的,似乎是想开了,然后转身啐了男人一口,让他明天就滚出去赚钱,别在家过年了。
      放过了自己男人之后,大力妈马不停蹄的来到了老四陈定康家里,闯进院子就开始输出:“狗-草的东西,¥@#&。”也顾不得一家人不一家人的,反正是怎么难听怎么来。
      陈定康也很委屈:“我当时就劝四哥不要买,他非得买。”“你不撺掇能买吗?不是说好了一人一半吗?你哥给你垫的。”
      往前回溯几天,正是年底支工钱的时候,一位工友怀揣着宝贝,神秘的兜售着,一堆人围在那问价钱,生怕别人抢了去,财迷心窍的陈定邦立马掏出了刚发的工钱,一年的辛苦钱五千块,给了个最高价。
      人家当时还不乐意卖,待价而沽呢,拉拉扯扯半天说要不是家里人生病急用钱,才舍不得卖呢。
      有一说一,当时老五确实不让买,但他又怕四哥发了财,就说算他的一半,回去给钱。回头又担心卖家反悔,当即就上了火车逃之夭夭,却没想到中了招,一年白干了。
      “俺家定康可没说,都是四哥自己买的。”见定康百口莫辩,老五媳妇出来替男人说话。“你真是丧良心啊。”气的大力妈拾起一块石头就扔了过去,幸好两口子反应快,窗玻璃却砸了个稀巴烂。
      顾不得体面了,妯娌俩立时扭打在了一起,直闹得哭天抢地,天昏地暗,半天才让人分开。
      为这事,两家彻底闹翻了,大力妈天天去闹,可老五夫妇也不是善茬,任凭四嫂怎么撒泼打滚,要死要活,两口子终究一毛不拔,无动于衷。
      一屁股外债还没还完,临近过年了,天天有来要债的,搞得家里鸡犬不宁。在老婆的威压之下,定邦来求吴广爸找了份出海的捕捞工作,过年就不回来了。
      但他又下不了决心,磨磨蹭蹭的耽误了好几天,直到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老婆动刀子要先捅死孩子,再捅死自己,定邦这才收拾好铺盖卷出了门。
      大冬天的寒风刺骨,定邦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点了根旱烟,哎,更别提海上多难过了,可眼下哪里容得多想,长叹一声,只能怪自己命苦了,家道中落,内眷不贤,可惜自己这一表人才了。
      不过,贵人自有天助,一袋烟的工夫,定邦磨磨蹭蹭的刚走到村口,只见马路上涌入了好多人,再一看路中是一辆侧翻的大货车,机灵的定邦瞬间来了精神,跑出去干啥,这活不就来了吗?随即烟头一掐,行李一丢,向着藏宝地飞奔而去。
      只一会,定邦就钻到了人群中,只见装满一车的猪肉和白菜,全都倾倒在了马路上,还有的滚到了路基下,两旁几个村的村民一哄而上,手中怀抱着“战利品”,沿着边坡上上下下,全然不顾货车司机跪地的苦苦哀求。不过,在他们的概念里,在我的地盘上,这哪能叫抢呢,明明是捡到的。
      定邦看到,村里的郑老九,龇着大门牙,开心的扛着一挂猪排骨,拖着一条瘸腿,颠颠的往自家小卖部送。等他挤到前线,东西抢的差不多了,他本来拎了两颗白菜,但这玩意不值钱,反而驾驶室里的一个包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而车门早被人卸走了,定邦随手丢掉白菜,钻进车里抱起来就跑。
      司机见状情绪激动,连说带比划,可说的方言听不懂,定邦更加认为是值钱的东西,行李都没顾上拿,抱着一路跑回了家,可怜的司机收尾不能相顾,跪伏在地无助的痛哭。
      东西挺沉,定邦回家后气喘吁吁的抱进了卧室,大冬天的出了一身汗。
      娘们见他又回来了,正想搞什么飞机呢,定邦警惕的插上门闩,拉上窗帘,朝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得了个宝贝。”老婆孩子闻声围拢过来,定邦小心的打开包袱,如同拆炸弹一样小心谨慎,但下面还有一层包袱,更加说明了东西的珍贵。可再次拆开后,一家人全部呆愣在原地,这是一个方形木头盒子,中间贴着一张黑白照片,老头慈眉善目,正冲着他狞笑呢,可把定邦吓了个尿失禁。
      想到这大过年的,不靠谱的丈夫竟把别人的骨灰请回了家,为此甚至丢了自己的行李。大力妈这个气呀,不由分说,抄起擀面杖就打了过去,登时脑袋就开了瓢,红彤彤的喷洒而出,为这个晦气的冬天冲了喜。
      此后,陈定邦的脑子好似受了刺激,再也不出门了,也不跟外人说话,成天躺在家里,导致穷上加穷,饥荒更多了,两口子吵嘴动手更是家常便饭,别人家最多只能算是吵架,而他家得用打架甚至战争来形容,基本不会手下留情,往往战果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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