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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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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铁门缓缓打开,原本总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庭院,此刻显得有些空荡。只有几片落叶孤零零地飘在喷泉池子里,透着一股萧瑟。
车刚停稳,陈伯就带着几个剩下的佣人迎了出来。
“先生,小江先生,欢迎回家。”陈伯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江浸月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你是昏君,你是暴君,你是那种因为别人多看你一眼就要把人拖出去砍了的疯子。
他努力把嘴角往下一撇,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用自以为最刻薄的眼神扫过眼前这排低眉顺眼的佣人。“怎么就这几个歪瓜裂枣了?其他人呢?都死了?”
这话一出,连他自己都觉得牙酸。太中二了,这台词哪个编剧写的?哦,是他自己和裴照珩在医院现编的。
几个年轻的佣人肩膀明显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
陈伯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恭敬地回答:“回小江先生,孙姨今天休假,另有三位园丁和两位保洁,因为……业务不精,前几天被您辞退了。”
看,多专业。陈伯甚至没用“打扫不干净”这种低级借口,而是用了“业务不精”这种听起来就很资本主义的词。
江浸月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演技又提升了一点。他嫌弃地摆摆手,像是在驱赶什么脏东西:“行了行了,看着就烦。”
裴照珩跟在他身后,他全程低着头。只是在江浸月看不到的角度,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眼里盛满了笑意。
真可爱,像一只很神气的小猫。他想。
进了客厅,江浸月叉着腰环视一圈,然后精准地找到了一个茬。
“这花!”他指着壁炉上一瓶插得好好的白玫瑰,拔高了音调,“谁让你们放白色的?不知道不吉利吗?奔丧呢?啊?!”
负责内务的张姨赶紧小跑过来,“小月,这……这是你出门前…”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我说了算!”江浸月打断她,感觉自己越来越入戏了,“我现在不喜欢这个了,”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看向身后的裴照珩,“你没意见吧?”
裴照珩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又无助的脸,他飞快摇摇头。“只要你…开心就好。”
江浸月心里差点笑出声。
他转回头,又恢复了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对张姨说:“听到了吗?扔了!全给我换成别的颜色的!要那种最红的,红得滴血的那种!我今天就要看到!”
“是,是……”张姨连声应着,赶紧捧着那瓶无辜的白玫瑰退下了。
江浸月巡视着自己的“领地”,感觉非常良好。这种不用讲道理、随心所欲的感觉,竟然……还挺爽的。
他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
“草坪也给我换了。”他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陈伯也加入了跟在他身后的队伍:“请问小江先生想换成什么?”
“换成……菜地!”江浸月大手一挥,“种点辣椒、黄瓜、大白菜什么的,多实在!养这些没用的草干什么?能吃吗?”
这下连一向淡定的陈伯,嘴角都似乎抽搐了一下。“是,我这就联系园林公司,让他们明天过来重新规划。”
“还有,”江浸月踱步到沙发前,用手指在昂贵的皮质沙发上划了一下,皱眉,“这沙发,颜色太深了,压抑!换掉!换成粉色的!”
裴照珩在后面适时地发出一声微弱的抽气声,仿佛被这个审美震惊到了。
江浸月回头瞥了他一眼,挑眉:“怎么,你有意见?”
裴照珩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没有!粉色挺好的,温馨。”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裴照珩切实地体会到了江浸月的“不容易”。
他先是嫌弃泳池的水不够蓝,要求把水全放掉,重新换;然后又觉得餐厅的吊灯不够亮,闪瞎了他的眼,让陈伯立刻找人来拆掉;甚至连布丁的饭盆,他都觉得颜色太土,配不上狗的贵族气质,勒令换成纯金的。
裴照珩就那么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全程扮演一个被PUA的可怜丈夫。江浸月说什么,他都点头;江浸月骂谁,他就跟着露出害怕的表情。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家里的佣人们战战兢兢,走路都踮着脚尖,本指望着裴照珩回来管管江浸月,现在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惹到这位喜怒无常的小江先生。
傍晚时分,江浸月演累了,把自己关进书房,瘫在裴照珩那张舒服得能让人陷进去的老板椅上,感觉身体被掏空。
演戏真是个体力活。
没过多久,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来。”他有气无力地说。
是张姨,她端着一碗看起来就很有营养的汤走了进来。
“小月,下午都没怎么喝水,润润嗓子吧。”张姨把汤碗放在桌上,脸上是那种过来人“我懂的”的慈爱微笑。
江浸月坐直了身子,闻到那股鲜香的味道,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张姨把门关好,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个微型U盘。
“这是什么?”江浸月好奇起来。
“老陈让我交给你的。”张姨压低了声音,“他说,你们要的东西,可能在里面。”
江浸月拿起U盘,看着张姨。
张姨对他笑了笑,那笑容一如既往的慈祥:“小月,你和先生就放心地‘闹’吧,家里有我们这些老骨头看着呢。”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下午那么一闹,已经有人坐不住了。厨房的小刘,就是之前负责给先生送药膳的那个,他刚才躲在储藏室里,用登记的号码给一个境外的号码发了条信息。”
“哦?”江浸月精神一振,“说了什么?”
“信息被拦截下来了,内容很简单。”张姨看了看四周“就四个字:他吓疯了。”
“很好。”江浸月捏紧了手里的U盘。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有鱼开始咬钩了。
“张姨,辛苦了。”他由衷地说。
“这都是我们该做的。”张姨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和善,“小月,快把汤喝了吧,不然一会儿凉了。这是我特意给你炖的,安神补脑的。这几天……也累坏了。”
江浸月心里一暖,点了点头:“好,谢谢张姨。
张姨端着空碗出去后,书房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江浸月独自坐在那张过分宽大的老板椅里,感觉自己像是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柔软的茧中。手边那碗安神汤的余温,还透过瓷碗的壁,持续地温暖着他的指尖。那股混杂着药材和食材的温润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端。
一切都很好。
安全,温暖,井井有条。
可他捏着那个小小的U盘,却感觉有些烫手。
他将U盘插进电脑的接口。
“嘀”的一声轻响。
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个加密文件的图标。
标题大致写了文件来源,是从小刘使用的号码注册邮箱里恢复的文件,时间很新,大概是一年半之前。
他点开了那份文档。
报告写得十分专业,像是一份出自某个资深HR或者心理咨询师之笔的评估。里面罗列了他大学毕业后所有的社会关系,不,应该说是“27岁的江浸月”的社会关系。
第一部分,是关于“朋友”。
评估报告里提到了谢栀。
【谢栀,家世相当,性格外向,与目标(江浸月)关系匪浅。评估:此人社交圈广,性格具有攻击性,不易控制。若通过此人对目标进行干预,变数过大,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风险等级:高。不建议作为切入点。】
江浸月看着那段文字,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原来谢栀也曾被评估成目标吗。
他继续往下看。
第二部分,是关于“家人”。
这部分很短,几乎是一笔带过。
【目标父母双亡,无直系亲属。与裴氏夫妇(裴明远、林书语)关系疏离,仅维持表面礼节。评估:无明显情感连接点。风险等级:低。无利用价值。】
接着,是第三部分。
这一部分的标题只有一个名字。
裴照珩。
他看到报告里这样写着:
【裴照珩,裴氏集团唯一继承人,目标合法伴侣。根据长期观察,目标对裴照珩存在极强的精神依赖和情感寄托。两人虽因目标抑郁症状长期分居,但情感连接并未断裂,反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单向依赖。目标在清醒状态下会抗拒裴照珩的接近,但在精神脆弱时,会下意识寻求其保护。】
【……通过对目标过往行为模式分析,其情绪崩溃的阈值与裴照珩的安危呈高度负相关。换言之,对裴照珩造成实质性伤害,是击溃目标心理防线的最有效、最直接的手段。】
报告的最后,是一段冷冰冰的结论,却像是一道用血写下的判词。
评估结论:
裴照珩是其软肋,推荐作为切入点。
此人一死,江浸月必疯。
江浸月盯着那两行字,感觉大脑里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