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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两个omega的禁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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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菌病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监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独孤离躺在过于洁白的病床上,后颈的腺体在抑制剂的作用下微微鼓胀发烫,时刻提醒着她所处的现实。她看着站在床尾,一身清冷白大褂,口罩遮去大半容颜,只余下一双沉静眼眸的轩辕素,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记得一切。
星罗宗之巅的云海霞光,白玉广场上的生死相搏,床榻间氤氲中交缠的呼吸,还有……时空破碎前,那双冰雪消融、只映照着她一人的眼眸。
记忆如此鲜活,如同刚刚烙印在灵魂之上。可眼前之人,气息如此陌生,带着金属器械的冰冷和一种属于顶尖学者的疏离感。她是轩辕素,不是那个墨袍翻飞、灵力磅礴的星罗宗主。
轩辕素,Omega联合帝国最杰出的医生,是无数被困Omega的希望灯塔,是她独孤离在绝望中窥见的一线天光,从而奋不顾身逃离、最终意外穿越的起点。
“我叫轩辕素,是你的主治医师。”
平淡无波的介绍,最标准的流程,瞬间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无形的、属于这个世界的界限。
独孤离张了张嘴,那句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宗主被她死死咽了回去,只化作喉咙间一声轻微的哽咽。她看见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震惊,但也仅此而已。她没有相认,是忘了?还是不愿?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轩辕素走上前,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职业性的温和,却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她拿起病历板,指尖在电子屏幕上滑动,目光落在各项生命体征数据上,专注而冷静。
独孤离摇了摇头,视线贪恋地描摹着对方露出的眉眼。是了,就是这双眼睛。在Omega学院那暗无天光的日子里,唯一能慰藉她的,便是偷偷藏起来的那张已经泛黄、被列为违禁品的海报。海报上的女人,便是这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以及那模糊却依旧惊心动魄的侧脸轮廓。下面有一行小字:“轩辕素——Omega的命运,应由自己执掌。”正是这张海报,在她被反复灌输“Omega的价值在于匹配优质Alpha,为之生育、服务”的绝望中,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逃离的惊涛骇浪。她想知道,海报上的世界是否真实存在?Omega,是否真的可以拥有另一种活法?
于是,她从那禁锢她的高塔一跃而下,没有落入死亡,却坠入了修真界的因果轮回。如今,她回来了,带着满身来自异世界的记忆与情愫,而海报上的人,就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是救她性命的医生。
“你从高处坠落,正好落在医药公司的飞船上,虽然有飞船的缓冲系统保护,但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信息素水平也极不稳定,需要静养观察。”轩辕素放下病历板,走到床边,俯身,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按压独孤离的腹部和四肢,检查伤处。那触碰隔着衣物和手套,专业而短暂,却让独孤离浑身一僵,仿佛有细小的电流窜过。
她能闻到轩辕素身上淡淡的苦味混合着消毒剂的气息,这是属于这个时代轩辕素的味道,属于Omega的、温和而毫无攻击性的信息素,与她认知中那个强大、偶尔会泄出霸道灵力的宗主,形成了巨大的割裂感。
“我……我知道了,谢谢您,轩辕医生。”独孤离垂下眼睫,低声回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顺从,如同一个标准的、被驯化的Omega。她不敢泄露丝毫异样,巨大的困惑与患得患失如同藤蔓缠绕住心脏。
在修真界,她是已经死过一次、挣脱了家族束缚的孤女,可以不顾一切地去靠近、去索求那份温暖。可在这里,她是独孤离,一个无法自保,连信息素都不稳定的Omega。这个世界,她所见所闻,皆是Alpha与Omega的结合,何曾见过两个Omega之间……更何况是爱情?学院里教导的,是如何取悦Alpha,如何管理好自己的信息素以免影响他人,从未有过关于同性别之间情爱的只言片语。那份在异世界滋生的、不顾一切的爱恋,在此刻显得如此突兀、不合时宜,甚至……带着某种禁忌的色彩。
轩辕素直起身,目光在她低垂的、带着脆弱线条的脖颈上停留了一瞬,那后颈上贴着的隔离贴边缘微微卷起,露出底下泛红的皮肤。
“隔离贴需要定期更换,不舒服要及时说。”她的语气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按呼叫铃。”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病房,白大褂的衣角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带走了满室若有若无的冷杉气息。
门轻轻合上,独孤离才仿佛卸下重担般,松开了紧紧攥着被单的手,掌心一片湿濡。她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鼻尖仿佛还能捕捉到那一丝残留的苦味。是幻觉,还是……她也记得?如果记得,为何如此冷淡?如果不记得,那自己满腔汹涌的情愫,又该置于何地?还有,她们都是Omega啊……这个认知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修真界没有ABO,可在这里,信息素如同烙印,区分着Alpha、Beta、Omega,也界定着社会规则与情感的可能。她渴望靠近轩辕素,渴望那曾经拥有过的怀抱与亲吻,可Omega的身份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畏缩不前。
接下来的日子,便在这样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潮汹涌中度过。
轩辕素确实是位极其负责的医生。她每天都会来查房,仔细检查独孤离的恢复情况,调整用药。她的动作永远精准、轻柔,话语简洁而专业。偶尔,在她低头记录病历时,独孤离会偷偷凝视她低垂的眼睫,那专注的侧影,与记忆中在星罗宗处理政务、或是在暖池边闭目养神时的轩辕素微妙地重叠。
有时,在深夜,独孤离会从浅眠中醒来,朦胧间似乎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立在门口,或是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沉默地守护着,如同过去在星罗宗,她受伤昏迷时,那人总会无声地坐在她床边。可每当她试图睁大眼睛看清,那身影又仿佛只是月光投下的错觉,悄然消失。
她们之间,隔着医生与病人的身份,隔着这个世界的规则,也隔着独孤离自己筑起的心墙。她变得克制,不再像修真界那样,凭着本能和一股傻气去靠近。轩辕素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乖巧得如同最温顺的病人。只有在轩辕素转身离开时,她的目光才会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与挣扎。
一次,轩辕素需要为她后颈的腺体进行更详细的检查。当那微凉的手指轻轻揭开旧的隔离贴,触及到那片敏感而脆弱的皮肤时,独孤离控制不住地浑身一颤,一股混合着羞耻和奇异战栗的感觉窜上脊柱,脸颊瞬间绯红。腺体是Omega最私密、也最容易被信息素影响的地方。
“放松。”轩辕素的声音近在耳畔,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却又让独孤离更加紧张。“只是检查,不会疼。”
独孤离紧紧闭着眼,感受着那指尖在腺体周围轻柔按压,评估着它的状态。她能闻到轩辕素身上那股干净的气息似乎浓郁了一些,与自己那因为紧张而微微溢出的、甜腻的信息素若有若无地交织在一起。这感觉太过亲密,远超医患关系的范畴,让她心跳失序,脑中一片混乱。在修真界,她们有过更亲密的接触,可那时没有这恼人的、仿佛标记着归属的腺体。
“恢复得不错。”轩辕素很快结束了检查,为她贴上新的、带着清凉药效的隔离贴,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刚才那片刻的信息素交融只是独孤离的错觉。“情绪波动会影响信息素,要尽量保持平静。”
“嗯。”独孤离低低应了一声,不敢看她,只觉得被触碰过的地方像着了火,久久无法平息。
又有一次,轩辕素来做完例行检查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窗边,望着窗外Omega联合帝国特有的、线条流畅且充满温馨色彩的建筑群。夕阳的余晖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削弱了些许她身上的冷硬气质。
“这里和你在的帝国,很不一样吧?”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
独孤离怔了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的,截然不同。这里没有无处不在的、象征着Alpha权威的装饰与标志,街道上行走的、驾驶交通工具的,大多是神色从容、衣着各异的Omega,她们之间交谈、协作,眼神里没有她在原帝国常见的、Omega对Alpha的那种依赖或畏惧。空气中弥漫的,也是各种Omega信息素抑制剂和清新剂混合的味道,而非Alpha那充满压迫感的气息。
“嗯,”独孤离轻声回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这里很好。”
轩辕素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似乎穿透了她此刻的病弱与拘谨,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选择来到这里,需要很大的勇气。”她顿了顿,补充道,“无论以何种方式。”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独孤离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眸。她是在说自己的逃离吗?她知道多少?
然而,轩辕素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微微颔首:“好好休息。”便再次离开了。
这句话让独孤离的心绪更加纷乱。她开始留意轩辕素的行程。轩辕素非常忙碌,除了负责她这个特殊病例,还要进行很多高难度的手术,救治那些从各个帝国逃出来、或是本土受伤患病的Omega。偶尔,透过病房门开合的缝隙,独孤离能看到她步履匆匆地走过,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始终坚定。她依然是那个强大的、守护着什么的宗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换了一个战场。
这种认知让独孤离心中的仰慕与爱恋愈发深刻,却也让她更加自惭形秽。自己算什么?一个需要被救治的、麻烦的逃亡者,一个连信息素都控制不好的弱小Omega。如何配得上这样耀眼的她?在修真界,她尚可凭借一腔孤勇和那份特殊去靠近。在这里,她拥有的,只有这具麻烦的Omega身体和一份不合时宜的记忆。
一次午睡醒来,她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本书,是关于Omega联合帝国历史与社会构成的通俗读物。书页间夹着一枚制作精巧的书签,是星空的图案。没有署名,但她几乎立刻认定,这是轩辕素留下的。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向她展示这个帝国的模样,解答她潜藏的困惑吗?
她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逐渐了解了这个被视为异端的国度如何建立,了解了那些先驱者们如何研发出对抗Alpha信息素影响的抑制剂和隔离贴,了解了那项备受争议、却给予许多Omega最终选择权的腺体摘除或休眠手术。她也知道了,轩辕素不仅是顶尖的医生,更是这些技术的重要推动者之一,是无数Omega心中的信仰。
了解的越多,她对轩辕素的崇敬与爱意便越深,可那份关于两个Omega的困惑与怯懦,也并未消减。她看到书中有提及Omega之间的深厚友谊与伙伴关系,却从未明确涉及爱情。这个社会鼓励Omega独立、自强,相互扶持,但主流并没有两个omega的相恋。
这天夜里,独孤离因为一个噩梦惊醒,梦中她又回到了那所压抑的Omega学院,被教官厉声训斥,被同学孤立嘲笑她不合群的妄想。她冷汗涔涔地坐起,胸口剧烈起伏,信息素因为情绪波动而变得紊乱,后颈的腺体隐隐作痛。
病房里一片黑暗,只有仪器屏幕发出的幽微光芒。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夜间的凉意和那缕令人心安的气息。
“做噩梦了?”轩辕素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比白日里少了几分公式化,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她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床边,伸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独孤离的额头,拭去那层细密的冷汗。
这个动作,与修真界时,她每次受伤或做噩梦后,轩辕素安抚她的动作,何其相似。
积压了许久的委屈、恐惧、思念和困惑,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独孤离再也忍不住,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抓住轩辕素正要收回的手,将滚烫的脸颊埋进那微凉的手掌,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不顾一切的颤抖:
“宗主……是你吗?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你还记不记得星罗宗?记不记得……我心悦于你?”
她仰起泪眼模糊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努力想要看清对方的表情,像一个在无边大海中挣扎了太久,终于看到岸边灯火的旅人,带着孤注一掷的期盼与恐惧。
“我们……我们现在都是Omega……怎么办?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只是……只是很想你……”
她语无伦次,将心中最大的恐惧和盘托出。Omega的身份,成了横亘在她与渴望之间的天堑,她甚至不敢确认眼前的人,是否还是她爱过的那个灵魂。
轩辕素没有立刻抽回手,也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独孤离紧紧抓着她的手,泪水浸湿了她的掌心。黑暗中,她的眼眸如同最深邃的夜空,里面情绪翻涌,有痛惜,有了然,有挣扎,最终化为一片深沉如海的温柔。
她反手,缓缓握紧了独孤离颤抖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不断滚落的泪珠。动作珍重,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独孤离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以为得不到回应时,轩辕素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越了时空的疲惫与坚定,一字一句,敲打在独孤离的心上:
“傻离儿……”
“记忆不曾遗忘,心意未曾更改。”
“只是这条路,比你想象的更为艰难。”
“你可还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