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亦是数次共沉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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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啪！腰间的缓冲系绳彻底拉开，冲击力把我猛地往回拽，安全带勒住了髋骨和肩带，我被悬在半空，不敢乱动，只听见心跳和风。
我张口喊：“Help! Help!”
下面瞬间乱作一团：
“All stop! Man over—fall arrest deployed!”
“全部停止！有人倒地——防坠落装置已启动！”
“Tie off the area! Clear the drop zone!”
“封锁区域！清空坠落区！”
“Call 911! Get the first-aid kit and the □□!”
“拨打911！取急救箱和梯子！”
有人在对讲机里喊：“Site to all crews, stop-work now.”
“现场所有工作人员，立即停止作业。”
陆湘跑了过来似乎。
她下意识迈向梯段要往上爬，被急救员一把拦住：
“女士，别上去。你没系防坠系统，请退回安全区。”
吊在半空的时间被拉得很长。系绳还在轻轻摆动，每一摆都牵扯到我的腰椎和髋骨，生疼。
我努力把下巴贴向胸口，尽量让呼吸慢下来。
两名工人穿着高处救援背包上来，先在我上方建立临时锚点，再用副绳把我转移到速差器，一点点把我下放。有人在地面接应，递来颈托和毯子。另一人已经拨了911。
这时一个熟悉的影子闯进来，陆湘，脸白得吓人。
我不明白，陆湘至于被吓成这样吗，又不是没有防护绳索。
她先看了我一眼，又抬头看塔身的锚点、系绳，声音压得很低：“谁让她上去的？谁给的许可？”
没有人吭声。对讲机里传来项目主管的声音：
“全体人员汇报——谁签署了高空作业许可证？”
我闭了闭眼。风还在吹，安全帽在耳边轻轻哐当。
这一下，不止是髋骨或者腰的事了，我和陆湘谁都逃脱不了审查了。
我被抬上了救护车，这下子真的玩儿大了。
“小林亦沉！你看看我！” 是面前陆湘焦急的呼叫。
“我没死。” 我有些无奈。
“你那里疼，告诉我！” 陆湘的眼眶开始泛红，她是不是害怕我这的交代在这里？
“很疼，动一下都疼。”
“别动别动，马上就到医院。”
陆湘抓着我的手不放开，亦如当初在港城一般，当年的她拽着被打破头的我，跑进了她的公寓。
记忆里闪过很多不堪的过往，是港城警察的防爆盾，还有弥漫的烟雾弹，红蓝色警示灯。
冰冷的手铐，将反手铐住，被抓着外衣拖上警车。
“当年体会过被拖上港城的警车，这次顺带体会上温哥华的救护了。” 我无奈地自嘲。
“小林亦沉，你别吓唬我。”
“我没事陆湘，你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
“你在说什么？” 陆湘明显地拔高了声线，她生气了。
“没什么，我的死活向来与你无关。”
“你再给我说一次！” 很大的一声，就连医护都下了一跳，紧急拉开了暴走的陆湘。
看到陆湘冰冷的面孔，没来由地害怕，因为这副面孔代表着：她会弄死我。
而我怕死地闭上了双眼，将陆湘隔绝在眼皮外。
救护车一头扎进急诊车口，灯还在闪。
担架“咔哒”一声挂上滑轨，两个急救员边推边交接：
帘子一拉，我被推进创伤床位。
医生俯下身：“从头到脚快速看一遍。疼痛八分还是九分？”
“八分半。”我挤出一点笑，笑不出来。
静脉针一扎，盐水挂上，护士问：“对止痛药过敏吗？怀孕可能性？”
我摇头。
药上来，体内像被一层温水铺开。
医生手掌落在骨盆两侧，轻轻一挤，我倒抽一口气。
“停。骨盆怀疑、腰椎待排。X光先做，必要时CT。她先别吃东西。”
“这是工伤事故吗？另一位护士问。
我想起塔下的对讲机嗡嗡作响，头有点胀：“现场应该在做输电塔焊接。”
帘外有人轻声：“Excuse me—can I stay with her?”
“打扰一下——我可以和她待在一起吗？” 是陆湘。
护士侧头看向我：“Do you consent to share information with her?”
“你是否同意与她分享伤情？”
我盯着天花板，思索了半天，嗓子发紧地说道：“……不同意！”
我是很害怕，但此刻无论我就是嘴硬，拒绝陆湘陪在我身边。
“我们要把你侧翻看背部。”
我整个人像一根木板被翻起、放下。
又被推去拍片。X光灯亮一下、熄一下；CT机在耳边嗡鸣，我盯着中心的绿点，不去想任何东西。
回到床边，止痛开始起效，疼痛从八分降到四分。
医生看了影像回来：“骨盆没有环形骨折迹象，腰椎暂未见明确压缩征，更多像软组织/韧带拉伤，但我给你出一个MRI的门诊申请，必要时复查。如果走路痛，我们给你拐杖和弹力腰围。”
她又确认：“我们已经按工伤登记了，后续会有 WorkSafeBC 联系你。回去注意：麻木无力、越来越痛——立刻回来。这里是出院资料包。”
我点头，手心发汗。资料包里有几页纸，最上面那行写着：受伤机制：电塔坠落事故。
我看向陆湘，她终于走过来，我依旧心有余悸，不敢对上她的目光。
奇怪的是，她握了一下我的手，又收回去：“我会把事故编号要来。”
我“嗯”了一声，喉咙干得厉害。
“对不起。”
我瞳孔都地震了，这个陆湘发什么癫？本来都做好挨骂然后还嘴的准备了。
“你又没在。” 我梗着脖子说道，毕竟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我不该留下你一个人的。”
“你又不是第一次留下我一个，习惯了。” 我赌气地不去看她。
护士推来拐杖，教我下床的“木头翻身”和“滚着起”：
走廊尽头的夜色像一张黑纸，风从门缝里灌进来。我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腕带上的条码反光。
心里忽然想笑——果然，遇见她总有血光之灾。
“我送你回去，不要逞能小林亦沉！” 陆湘还是追了上来，亦如我今下午追逐她一般。
“嗯。” 我没有拒绝，因为我却是行动受限。
“我们会不会被送去审查事故？” 我还是问出了最担心的话。
“咱们两个怕是倒大霉了。”
“会有什么后果吗？”
“怕是会停工培训吧。”
“那合作项目会被取消吗？不能取消啊！” 我因为心急，又差点跌倒，陆湘抓住了我的衣服。
“不知道，看看吧。”
“我要是不去爬就好了。” 我开始无限地沮丧自责。
“小林亦沉，记住，未评估的高处作业、没有JSA/permit/救援预案，你就说不。”
“可拒绝了，公司完不成项目怎么办？”
“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拒绝任何危险作业，这是你的权力。”
陆湘站在黑夜里，衣服下摆随着晚风飘荡，不知为何我看着她便觉得心安。
那天陆湘扶着我回了家，我第一次拄拐杖，很是不习惯，用不对力气，几次都险些跌倒。
陆湘一直在我身边，不断地抓着我领口，像是抓小鸡一样，不断地把我拉起来。
“密码。” 陆湘看着我公寓的门锁说道。
由于我拄拐，腾不出一只手，只能把密码告诉陆湘，并且让她输入。
“0928”
滴的一声门锁开了，陆湘扶着我在沙发上坐下。
“这密码，怎么感觉很熟悉？”
“哪里熟悉？”
“0928……像极了那年我把你带回家的日子。”
我像是被戳破了心事，抻着脖子喊道：“你想的也太多了吧！”
“难不成，是谁的生日？”
“不是，别猜了你！” 我有些恼羞成怒。
0928就是我不得已住进陆湘公寓的日子，从那一天起，我的人生简直乱了套，发了疯。
陆湘裤子上的机油很是显眼，于是我大发慈悲。
“不嫌弃的话就穿着走。” 我从衣柜里扔出几条裤子，有牛仔的也有工装裤。
“你的裤子我能穿上吗？” 陆湘皱了皱眉头。
“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纤细不堪！”
“是吗？我还以为你和以前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呢。“
“你爱穿不穿！” 我有些恼怒，本来就倒霉，现在被陆湘气的浑身疼。
“借你洗手间一用。” 沉默了许久后，陆湘拿了那条阔腿牛仔裤最后。
将拐杖立在桌子旁，我的视线回到了电脑屏幕前，继续为这起事故和下周的讲课发愁，再次将头磕在了桌子上面，像极了被刮掉鳞片的鱼。
很快陆湘就从洗手间走了出来，穿着我的裤子，倒是合身，配上她的夹克衫，更好看了。
我偷偷地看着她出神，说实话很想牵起她得手，然后再如同昔日一般，在她面前撒娇或者耍无赖，但是此刻并不敢，更不能。
“在偷看我？” 陆湘得声音道破了这篇表面的宁静。
“鬼才看你！”
“有人恼羞成怒了？”
“陆湘，你未免也太自恋了吧？”
“呵……你的腿少移动，我先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