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狗与红舞鞋》左右大人

2、输了

　　终于到家，徐蕾有些疲惫地将钥匙放入鞋柜上的钥匙篮子里，金属碰撞发出的响动声表示这里头不止一把钥匙，可是冷清清的家里不会有别人。

　　徐蕾缓缓松开鞋带，却没有脱鞋，眼睛在自己的公寓里肆意打量着，仿佛这不是她的居所，而是别人的。

　　也难怪，才搬来半月，她还没有习惯这个新家。

　　尽管家具、拖鞋、被套枕套原样搬来，甚至它们摆放的位置，都与从前所有房间没大差别，但徐蕾敏感，连睡觉倒个边都会做噩梦，更不用说换了一个新环境。要想适应，估计没个一两年适应不了。

　　她是逃难来的，曾经的生活、感情、事业都让她喘不过气，于是她搬来这个新的城市。

　　徐蕾今年二十六岁，曾是一名不算优秀的舞蹈演员，现在任职于一家不太知名的票务公司，曾经的工作让她在演出行业积攒了一些人脉，如今的工作做得也算对口，日子不难过。

　　换个地方重新生活，这次她一定要住的久些。她厌倦了没人要的感觉。

　　窗外天色昏黄，徐蕾打开大灯。

　　穿上拖鞋，放下肩上的布袋，徐蕾给自己洗了个杨桃当晚餐，刚想要咬下第一口，发现这棵杨桃折角的地方粘着根头发。

　　碰着水了，头发扭曲着看起来十分恶心。徐蕾没了胃口，心想洗过的杨桃放冰箱应该能保鲜，等到明天把它的皮削掉还能吃。

　　头发是徐蕾自己的，就算没跳舞了，还是舍不得烫也舍不得染，隔段时间就要去美发店大保养一次；杨桃是徐蕾昨天刚在超市里一颗颗挑选的，不新鲜的不要，不够青的也不要。两样都是徐蕾自己满意的东西，但头发黏上了杨桃，徐蕾掩不住嫌弃。

　　她并不喜欢计划被打乱，就像她不喜欢今天碰到的事情，碰到的人。

　　徐蕾联想到粘在彭蔚T恤上的狗毛，他穿着黑T，左胸写着“Police”，看来是单位发的衣服，狗毛本该与黑色融为一体的，但也许是狗养的太好，偏偏在阳光下晶莹亮，想不注意都不行。

　　“你胸口有根狗毛。”彭蔚要她微信时，她故意岔开话题。

　　不想给，徐蕾不否认彭蔚长得挺帅，又是公务员，职业稳定，但她就是不想给。给了微信，就代表着同意和眼前的这个人建立联系，茫茫人海里，彼此可以互相找到，这是男女之间没有道理的欲望闸口，徐蕾不想给这个机会，因为如果给了，也预示着随后的一切顺理成章，比如夜半聊天……接着相约上床。

　　也许从聊天突然到上床有些突兀，但徐蕾怕疼，上一位要到她微信的男人，给她留下的痛苦，至今无法愈合，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徐蕾对自己的一厢情愿有些难为情，但抬头后，看见彭蔚被拒绝时依旧爽朗的笑容，还是打开了自己的微信好友二维码。

　　“我叫彭蔚，草头蔚，抱歉今天力压狗给你添麻烦了。”

　　微风吹过，他的脸被阳光晒得好像有些红。

　　徐蕾气馁。下次，再心软她是狗。

　　徐蕾收起手机，和彭蔚说“拜拜”，打算回到家就把彭蔚的微信删掉。

　　把杨桃放进冰箱，窝在沙发里头，徐蕾打开手机自拍。这是她养成好多年的习惯，隔几天照几张，免得以后痴呆了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朋友总说她杞人忧天，可她自己知道这叫未雨绸缪。

　　客厅的光线不是太好，徐蕾本就白，新安装的白炽光照的人更是死白，徐蕾只得趿拉着拖鞋一步一步来到窗边，对着自然光咔嚓一张。夕阳显得人挺好看的。

　　她素着脸，不爱化妆，就算是上班也不爱。幸亏她头小脸小，显得年纪也小，平常还戴着眼镜遮住半张脸，第一天去公司报道就有人打趣“哪来的实习生小妹妹”，她社恐，只能尴尬笑对。公司有人发现她素着脸也没人说她，毕竟他们是票务公司卖票的，又不是买化妆品的。

　　不过徐蕾长得确实挺漂亮的，五官清丽，皮肤雪白，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小梨涡，腿长手长，从小练舞的功底让她的气质不俗。

　　要身高有身高，要脸蛋有脸蛋，比她大几岁的同事千朵姐操碎了心，“徐蕾你气质这么好，是不是学过跳舞呀？我有个姐妹以前也是学跳舞的，大学毕业了嫁给个拆二代，现在不仅当富太，还自己开个瑜伽室教其他富太太学瑜伽，每个月赚的钱够在小地方买半套房，呐，主管下礼拜又想叫你一起去找客户谈事，你说说来我们这公司净是这种破事，你来这干嘛……”

　　徐蕾哭笑不得，千朵姐只三十岁出头，但很爱絮叨，徐蕾明明没和她说过多少自己的事，千朵自顾自猜个大半。

　　但千朵姐有一点没有猜到，那就是跳舞这件事。徐蕾活了二十六年，学跳舞的时间超过她在这世间的五分之四，曾经她也以为，只要腿还在，她就会把舞跳上一辈子，没想到腿还在，人也没死，却结束得这么早。

　　“你舞蹈学了几年呀？”

　　沉默。

　　叹口气，徐蕾脚步沉重回到沙发，不合脚的拖鞋拖慢她的速度。手机忽然响了消息。

　　“徐小姐你好，请问你今天银行的业务办好了吗？”

　　徐蕾想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银行的新推销套路。“还没呢。”徐蕾回。

　　今天闹到最后太多人看她，徐蕾不好意思，正事没办赶紧从ATM那溜走。

　　“我害的我害的，真是抱歉。”彭蔚附上个跪下哭泣的道歉表情，“力压狗现在就在我旁边，今晚罚它什么也不许吃。”把它关进狗舍里，今晚别的狗都可以加鸡腿，就他不可以。

　　徐蕾想到一排狗碗里都有狗粮，就写着“力压”的那个狗碗里没有，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没关系的，给他吃吧。”

　　她并不讨厌狗，反倒挺喜欢的，从今天力压一路尾随她到银行她也没有大声失态呼救就可以知道。

　　狗狗很忠诚，也不藏私，会直截了当把欲望表达出来，徐蕾梦寐以求的技能。

　　彭蔚那边发了个笑脸，“那明天我陪你去一趟银行？”

　　徐蕾对着手机皱了皱眉，没回。

　　彭蔚等了一会，又发：“我会一直在那等你。”

　　可能感觉到这句话有些不妥，紧接着彭蔚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也想不到可以怎么补偿你，今天耽误你办事了。”

　　“我说过没关系，彭先生。”徐蕾回，指尖微微无奈，“我知道自己这样说有些自作多情，但是出于礼貌，我先说清楚，我有男朋友了。”

　　女孩都这样回了，明确没有兴趣，男孩一般情况下已经可以卷铺盖滚蛋了。不是滚蛋在“有男朋友”这四个字上，而是滚蛋在“自作多情”。女孩或多或少都是有些高傲的，试问有几个姑娘为了拒绝愿意承认自己自作多情？这是有多么想拒绝。

　　要知道辱骂女人排名前十的词汇中，除了婊子、贱货、小三，就是自作多情。

　　不过这也是被逼的，毕竟男生要是识时务一点，女孩也不会被逼得“自作多情”。

　　所以彭蔚接下来这句话让徐蕾很摸不着头脑。

　　“好吧徐小姐，我不会再打扰你，不过我的狗可能会。”

　　这这这，徐蕾有些无语，这不是变态就是有病！难道还想搞一次尾随？徐蕾怀疑今天这次就是他们一人一狗故意配合演出来的戏，否则怎么可能会有一只见都没见过的狗跟了自己几百米，什么也没做，但甩都甩不开的？

　　彭蔚手机打字慢，还思索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把语言组织好，刚要把下一句话发过去，“力压很爱到银行那去遛弯，最近它发现那边有一家店的烤鸭很好吃。”

　　但是消息没有发送成功，红色感叹号冷酷地说明——彭先生，你没戏。彭蔚只是打字慢，并不是蠢，红色感叹号的意思他还是清楚的。

　　徐蕾把彭蔚删了。要不就是拉黑了。

　　明明刚刚还能发过去的，真是快啊，比力压狗吞剩饭还快，每次都是还没来得及把外卖盒扔掉，力压狗就跳上饭桌吃个精光。

　　这充分说明了跟上时代潮流的重要性，不过兄弟，就算你把这句话成功发过去了，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彭蔚在特警大队的宿舍床上抱着手机愁眉苦脸。舍友夏奇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彭蔚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叫他一声不搭理，于是顺手把浴巾扔他脸上。

　　“你今天带力压出去了？栓背带没？”夏奇问。

　　扔得倒准，彭蔚把脸上的浴巾搁床头放好，诉苦道，“哥们难过。”

　　夏奇嗤笑，“输了？”刚还听门口老桥说彭蔚貌似遭了桃花，左手牵着狗、右手提着整只烤鸭，兴高采烈回的宿舍，没想到洗个澡的功夫，桃花消失殆尽，也不知是桃花受不了嘘寒问暖，还是躲不过纯情男。

　　“人家姑娘怎么说的？”夏奇好奇，故意往彭蔚面前凑，在他面前显眼，“烤鸭有剩吗？给我卷个没葱的。”

　　“早吃光了，都消化光了。”彭蔚捂着鼻子回答。这夏奇狐臭真是严重，凑近闻得更加一清二楚，怪不得当初就他这间有空床铺，原来是其他人都不愿意和他当舍友。

　　“滚滚滚。”夏奇一把拿回自己的浴巾。念在彭蔚刚受情伤，不和他计较，而是为自己兄弟可惜。

　　身为血气方刚的健壮帅小伙，不愿意和女朋友一起同居而是选择挤在巡特警大队的宿舍和尚庙里的，只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没有女朋友。

　　现在的女生都怎么了，不说彭蔚，自己居然都没有对象。夏奇想。

　　这话绝对是折煞彭蔚了，别的不说，单彭蔚那长相，高鼻子翘眼睛，再加上一米八大高个，绝对碾压特警队其他帅小伙的存在。要不是最近夏日训练晒得黑了些，电视里的粉嫩小鲜肉彭蔚当之无愧。

　　看见彭蔚手机里那醒目的感叹号，夏奇摇摇头锐评，“真惨，没见过长成你这么帅还这么惨的。”

　　单身狗被触到逆鳞。彭蔚哼哼一声，嘴硬道，“也不算惨，我还是有办法。”

　　“人都把你拉黑了，你还有什么办法？”

　　“我不靠脸靠毅力！”彭蔚回答，听起来很有决心，但决心有时候与结果不成正比，人倒霉起来真会和狗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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