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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悄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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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徐蕾送到楼下后再归队已是很晚。
为了安顿犬区,特警大队未座落于市中心,此时有一种独特风吹青草的宁静。
悄声把林林安顿好,力压的犬笼前,彭蔚大咧咧蹲在那。他不敢闹出太多声响,犬区不大,若声音太大,把狗全吵醒了,一个接着一个叫没完,招队里人投诉。
所以吵醒力压时,彭蔚对着见到主人有些激动的它比个嘘声的手势,才讲话。
“力压,她很聪明呢,字面意义上的善解人意,不过我也很聪明哦,一下就反应过来了,我们很快就会约会,你觉得哪里比较适合谈恋爱?”
一口气说了许多,力压不知说的是什么,可小狗对于主人的情绪变化最敏感。
他眼角眉梢带着疲惫,说话却激动,两个不适配的词搭配于他脸上,仿佛要把他整个人掏空。
为什么要突然扔给我一团卷在一起的麻绳?
力压继续摇尾巴,如果他是人,此刻的选择是歪脑袋默默看。不断摇摆的尾巴表示与彭蔚站在一起。
即使啥也不懂。
空气沉寂下来,有种炮弹发射之后的静默感。
彭蔚像是说完了,久久不语,力压睡着呢突然被叫醒,见他不说话了,累的趴在笼里地上,尾巴还摇,频率慢了。
突然,一声铃响,兜里的电话响,打破安静。
犬被惊扰,一声吠叫,连片吠叫,传染病似,整个犬区沸腾。
平日里不会这样吵闹,一点就炸,只不过夜太深夜太静而铃声尖利,睡着的小狗被惊醒,狂吠探个究竟。
彭蔚急忙按下静音,为时已晚。噎着嘴角不好意思地望办公楼一眼,楼修得早,里头安装声控灯多,因离得近,此刻不约而同通通亮起。
虽管着犬,但此情此景,彭蔚实话也无能为力,犬类沸腾上头,不是人类能管得住的,现在只能静待它们平静。
他倒是能出现于它们面前,一只一只安抚,不过难免一场新的闹腾,恐怕把今天的精力彻底耗尽。
默默硬着头皮接起电话,盘算着明天请昨晚加班睡在办公楼的倒霉兄弟吃点贵东西。
电话里的声音十分冷,与平时截然不同,“彭蔚,有些种类的犬不该训会咬人。”
拉布拉多最是温和,强项在嗅觉,而非作战。
是巡特警大队的教导员万长安,老前辈怕是不知从谁那里得知消息,连夜来找彭蔚算账。
论作战,属罗威纳、德牧之类猛犬,彭蔚手下有一只罗威纳,不该再手痒。
“……我知道。”万长安的声音仿佛担忧许久,彭蔚答得有些勉强。
实在不忍,让年逾六十的长辈如此挂心。
感到彭蔚顺从的态度,老人语气渐缓,问道,“这么迟怎么还在狗堆里?”
彭蔚朝吠叫源头无奈看一眼,叹气,“今天被帕孜抓去当壮丁,才回来。”
“帕孜挺好的,活泼,你该多和他们一起。”大家为彭蔚思虑挺多,帕孜是大家都爱的后辈,和彭蔚关系也近。
“报告怎么写你应该明白吧?”短暂关心后,电话那头的老人变得严肃。
指人群之中让犬扑咬人。这种事当天就得定调,得落笔,白纸黑字,否则往后被有心人说成什么样都有可能。
“有腹稿了。“彭蔚答。
万长安知道彭蔚这幅样子肯定心中有数,便不再多提。
没啥好说的了,奈何心中忧虑并未因为意思传达到而减少,以致于彭蔚不提挂电话,万长安也不想挂电话。
他太定了,镇定得让万长安恐惧不安,担心他要做出危险的事情,把周围人都瞒得死死的,最后爆个雷出来。
彭蔚是做的出、做得成这种不可控的事的。
放在二十年前,万长安最厌恶的就是这类下属,不知天高地厚,新警训练时他就会到训练营里挑一遍,把这类犟石头通通往郊区乡下扔,离自己远点。
想不到啊,如今来了个不得不管的彭蔚……
他叹气:
“唉,冤冤相报何时了,三年前力压的仇,你不该让林林它们去报。“
现下,想起力压奄奄一息瘫在小担架上的样子,血染红了整床白床单,还在蔓延,万长安依旧心惊,更何况是一手带大它的彭蔚,它是彭蔚人生中的第一条犬,从小养到大。和人一样,相处久了,早就成为朋友。
为朋友报仇,天经地义。
“我知道。”彭蔚答,听的万长安一愣。
也许万长安话说得不够直白,这仇彭蔚当然不会让其他犬只报。
他肯定想自己报。
“你知道个屁。”知道知道,天天只会说不会做,万长安怒道:
“你作为训导员,应该做的是让每一条犬有十足十的能力完成交代的任务,因材施教,而不是在训导过程中揉入你的私心,你教它们咬人,它们是战士,不是你的工具。”
越责备他心越酸,明知彭蔚不过用嘴巴敷衍他,也明知道再怎么劝彭蔚也不会回头,只会和你装傻。
何苦啊孩子,难道我们这些围绕在你身边的老家伙和新朋友,就丝毫不能让你动摇,融解你内心的悲伤吗?
“我会保护好它们。”彭蔚感受到对面人的气,卖乖地哄。
万长安知道彭蔚决定用答非所问把他怒气铺平,让电话快快挂掉,索性也不与彭蔚计较,自己吸口气又慢慢吐出去,平静许多:
“你又错了,你保护不起它们。使命和生命,它们要优先完成任务,生命不是你和它们该考虑的东西,而任务是必须完成的东西,就像该往前走的人生,无论如何都必须往前,不能讨价还价。”
也不知彭蔚能不能听进去自己的弦外之音,万长安苦笑,故作轻快:
“你该松松弦了,我放你三天假,去陪陪那女孩吧,帕孜都和我讲了,前女友想追回来不太好搞的。”
前一会儿听得小报告彭蔚训犬去咬人之余,也顺便听了一耳朵彭蔚新桃花。其实大家不担心彭蔚会过得不自在,只是害怕彭蔚一直钻进牛角尖出不来。
谈个好女孩,让人生往前迈迈,对彭蔚好。
犬笼一排,呈格子间,每个大概七八平方,一面铁门,三面水泥墙,排水、喂食的空间俱全。
彭蔚平常不让它们在笼子里大号,一日三次,定点拉出来溜一遍,所以笼子里地面清爽,不阴不湿,人看着舒服,小狗待里头也舒适。
力压的笼子离门近,靠最外头。彭蔚站起,手里捏着手机,多走几步,寻思这里的狗叫声能小。靠住犬区的大铁门,大门被靠得吱呀一声。
看着天空,回味着刚刚挂掉的电话。
“我又不归你管,你怎么放我假?”彭蔚笑着呛对面。
严格来说,彭蔚是犬队的,确实不归巡特警的教导员管。
电话那头不答,彭蔚这人在想什么就算是站在他面前也不知道。
沉默一阵,彭蔚无奈摊牌,”就算是少爷也不好搞?”
“不好搞的。”这回答倒快,拉长尾音,意味深长。
“我很毅力的。”彭蔚歪头,恰好看见力压,与亮晶晶的小狗眼对上。
和今晚的星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