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渡》落终絵

107、火中取栗

　　焚烬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渡川几乎被剧痛和浓烟吞噬的意识中炸响。

　　“蓝色能量残留……观测点……旧港区……”

　　这几个词像淬火的钢针，狠狠刺入渡川的神经中枢，瞬间压过了胃部的翻江倒海和背部的撕裂痛楚。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似乎要看清这重重迷雾后的真相。这场惨烈的爆燃，果然不是意外！

　　“坐标……确认了吗？”渡川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但他死死攥着通讯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确认了！实时同步给凌寒了！”焚烬那边传来破拆的巨响和急促的喘息，“妈的，这观测点收拾得很干净，但残留的能量信号骗不了人！老渡，这绝对是冲着我们来的！是陷阱？还是灭口？”

　　陷阱？灭口？渡川的脑子飞速运转。如果是为了毁灭证据，何必留下如此明显的能量残留？更像是……一个挑衅？一个将他们引入更大陷阱的诱饵？但此刻，他脚下是亟待救援的生命，身后是熊熊火海，没有时间犹豫！

　　“先救人！”渡川几乎是吼出来的，剧烈的动作牵动了背部的伤口，让他眼前一黑，但他强行稳住身形，再次将手抵在那沉重的衣柜上，“焚烬！用最快速度打通通道！这老人撑不住了！”

　　“明白！给我三十秒！”焚烬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紧接着是更密集、更剧烈的爆破声，整个楼体都仿佛在随之震颤。

　　渡川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肺部如同被撕裂。他闭上眼，将全身残存的力量，连同那股被阴谋点燃的怒火，全部灌注到双臂之上！肌肉纤维在哀鸣，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胃部的绞痛如同有刀在搅动，但他不管不顾！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喉咙深处迸发，额头上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沉重的实木衣柜，竟被他一点一点地抬离了地面！

　　“老人家……快……把腿抽出来！”渡川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老人看着眼前这个如同从血与火中走出的战士，看着他因极度用力而扭曲却坚毅无比的面容，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用尽最后力气，将压得变形的腿从缝隙中艰难地挪了出来！

　　几乎在老人脱困的同一时间，渡川再也支撑不住，双臂一软，衣柜轰然砸落在地，溅起漫天烟尘。他也脱力地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头腥甜上涌，又被他强行咽下。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巨响，天花板被炸开一个缺口，焚烬如同神兵天降，顺着绳索迅速滑下，他脸上黑一道白一道，防护服上带着焦痕，但眼神锐利如鹰。

　　“走！”焚烬二话不说，一把将虚弱的老人背起，动作干脆利落，同时另一只手猛地抓住几乎虚脱的渡川的胳膊，将他硬生生从地上拽起，“通道打开了，但不稳定，快！”

　　三人刚冲出房间，身后就传来更大的坍塌声，他们刚才所在的区域彻底被火焰和废墟吞没。焚烬背着老人，几乎是拖着渡川，在摇摇欲坠的走廊里狂奔，灼热的气浪和不断落下的碎块紧追不舍。

　　“外面接应！”焚烬对着通讯器大吼。

　　当他们终于从炸开的缺口处被等在外面的队员合力拉出火海，踏上相对安全的地面时，身后那栋饱经摧残的三号楼，在冲天的火光中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呻吟，上层结构如同积木般层层垮塌下来，激起遮天蔽日的烟尘！

　　“渡队！烬哥！”队员们一拥而上。

　　渡川几乎站不稳，全靠两名队员搀扶。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耳边嗡嗡作响。但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一把抓住凌寒的胳膊，声音微弱却急迫：“观测点……数据……”

　　凌寒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依旧，但语速极快：“坐标数据已锁定，能量残留特征分析完成，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点四。无人机已对该区域进行隐蔽标记和持续监控。另外，在观测点附近检测到微弱的、非本次爆燃产生的异常化学物质残留，初步判断为……高强度炸药成分。”

　　高强度炸药！不是燃气泄漏，是人为爆破！

　　渡川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用无数平民生命作为代价的、针对他们的阴谋！那个观测点是故意留下的线索？还是对方百密一疏？

　　“立刻……回基地……”渡川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极度紧绷已经到达极限，“封锁消息……最高警戒……临渊……”他最后的意识，落在了那个还在安全屋里独自对抗病毒侵蚀的人身上。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或许就不仅仅是他们，而是整个瓴城F4，是顾临渊！

　　眼前猛地一黑，渡川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倒下去，陷入昏迷前，他只听到焚烬焦急的呼喊和凌寒冷静下达指令的声音。

　　瓴城的夜空，被这场人为的灾难映照得一片血红。而一场更加凶险、更加黑暗的风暴，已然随着那诡异的蓝色能量残留和炸药成分，露出了狰狞的獠牙。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刚刚开始。

　　渡川感觉自己仿佛沉入了一片冰冷的海域，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胃部持续不断的绞痛如同海底暗流般，一阵阵撕扯着他的意识。他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住，每一寸肌肉都沉重如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了黑暗，伴随着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基地医疗舱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你终于醒了。”凌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站在医疗监测屏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着记录数据，“胃部黏膜有轻微出血迹象，但已经控制住了。背部软组织挫伤和轻微骨裂，需要静养。另外，吸入性肺损伤，需要观察四十八小时。”

　　渡川尝试动了动身体，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他发现自己身上连接着不少监测管线。“焚烬呢？”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在外面跟指挥中心扯皮。焚烬坚持要把爆炸案的调查权抢过来。”凌寒语气平淡，但渡川能听出其中的紧绷，“现场清理出了二十七具遗体，还有十几个重伤的在抢救。市政那边想把这事定性为重大安全事故压下去。”

　　渡川闭上眼，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片火海和绝望的哭喊声。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测点的情况？”

　　凌寒走到床边，将平板电脑递给他。屏幕上是清晰的卫星地图和三维建模，一个红点标记在“永安居”五号楼天台角落的隐蔽处。“我们已经做了远程扫描和物质采样。能量残留确认与袭击顾顾问的病毒同源。炸药成分是一种新型的军用级□□，稳定性极高，需要专业的□□。”

　　渡川的手指收紧，平板边缘泛白。“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制造混乱？引我们出现？还是测试武器的威力？”

　　“或者，两者皆有。”凌寒推了推眼镜，“更重要的是，这个观测点的位置非常巧妙。它的视野不仅覆盖了爆燃现场，还能监控到三条通往旧港区的主要干道。对方似乎在观察我们的反应和调动路线。”

　　渡川的心沉了下去。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用平民的生命作为筹码，测试他们的反应能力，甚至可能借此窥探瓴城防御体系的漏洞。他猛地想起顾临渊。“他现在怎么样？”

　　凌寒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顾顾问四个小时前醒了。但他拒绝使用强效抑制剂，坚持要亲自分析观测点的数据。他的状态……很不稳定，信息素波动幅度超过了安全阈值百分之三十。”

　　“胡闹！”渡川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一阵剧痛逼得跌回床上，“他需要休息！”

　　“他说……时间不多了。”凌寒的声音低沉，“而且，他让我转告你，对方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瓴城能源中枢。”

　　渡川的血液几乎凝固。瓴城能源中枢！如果那里受到攻击，整个城市的防御系统将会瘫痪，后果不堪设想！他看向凌寒：“现在基地的警戒级别？”

　　“燧石级，最高戒备。所有外勤小队召回。能源中枢的守卫力量已经增加三倍。但，”凌寒停顿了一下，“如果对方使用同等级的信息素武器，或者更糟的……常规防御体系可能效果有限。”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焚烬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未消的怒气：“妈的！指挥中心那帮老狐狸死活不肯放权，说什么要等联合调查组……”

　　渡川打断他：“烬，能源中枢可能是下一个目标。”

　　焚烬的表情瞬间凝固，他骂了句脏话，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真他妈够狠的！”然后他看向渡川，“你怎么样？能动吗？”

　　渡川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凌寒：“我要见顾临渊。现在。”

　　凌寒沉默了片刻，然后点头：“我可以安排。但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你的身体状况……”

　　“十分钟就够了。”渡川咬牙，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在焚烬的搀扶下艰难地坐起身，每动一下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但他眼神坚定，“带我去。”

　　安全屋的门无声滑开。渡川在焚烬的搀扶下走了进去。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全息投影屏散发着幽蓝的光芒。顾临渊坐在屏幕前，单薄的身影几乎要被那些流动的数据吞没。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吓人，但那双浅色的瞳孔却异常明亮，仿佛燃烧着某种不顾一切的光芒。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渡川身上：“你来了。”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渡川在焚烬的帮助下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直接开口：“能源中枢。你有什么依据？”

　　顾临渊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轻轻划过，投影屏上的数据迅速重组，显示出瓴城能源网络的三维模型。“对方选择的观测点、攻击时机以及使用的武器规格，都显示出极高的专业性和针对性。能源中枢是瓴城防御体系的心脏，一旦受损，整个城市将陷入至少七十二小时的瘫痪期。这个时间，足够他们做很多事情。”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而且，我追踪了那种信息素病毒的编码模式，发现它与一种古老的能源核心破解算法有相似之处。对方可能不仅仅是想破坏，而是想控制。”

　　“控制？”渡川的心跳漏了一拍。如果能源中枢被对方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概率不高，但存在。”顾临渊咳嗽了几声，呼吸有些急促，“但我们必须按照最坏的情况做准备。”他看向渡川，“你需要立刻联系最高指挥部，启动玄武预案。”

　　玄武预案！是瓴城面临存亡危机时的最高应对方案，一旦启动，意味着整个城市将进入战争状态。渡川的喉咙发干：“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顾临渊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总比失去一切好。”他伸出手，指向屏幕角落的一个加密文件，“这是我对病毒和观测点数据的初步分析报告，以及能源中枢的防御薄弱点评估。你带走吧。”

　　渡川注意到他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你不能再继续了。”他声音低沉，“你需要休息。”

　　顾临渊收回手，放在膝盖上，握成拳：“我知道。但我必须找出对方的漏洞。时间不多了，渡川。”他的目光直视过来，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如果我撑不住了，你和烬、寒，要守住瓴城。”

　　渡川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击中。他看着顾临渊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突然明白了——他不是在请求，而是在交代后事！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愤怒涌上心头，他猛地站起身，不顾身体的剧痛，一把抓住顾临渊的手腕！

　　“听着，顾临渊！”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瓴城很重要，但还没重要到需要拿你的命去换！我们四个一起扛！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没有第三种可能！”

　　顾临渊愣住了。他看着渡川眼中燃烧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坚定，冰封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缝隙。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渡川的手，然后抽回了手腕。

　　“……我知道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渡川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在焚烬的搀扶下离开了安全屋。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个独自对抗着无形敌人的身影。

　　回到医疗舱，渡川立刻对凌寒说：“联系指挥部，我要直接向将军汇报。另外，把顾临渊的分析报告发给烬和他，让他立刻组织战术评估。”

　　凌寒迅速执行了指令，然后看向渡川：“你的身体……”

　　“死不了。”渡川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将是关键。告诉烬，能源中枢的防御由他全权负责。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核心区域，包括指挥部的人。”

　　“明白。”凌寒顿了顿，“需要告诉顾顾问吗？”

　　渡川睁开眼，看向窗外。瓴城依旧灯火通明，却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阴影之下。“暂时不用。让他专注破解病毒。我们需要他提供技术支援。”

　　当凌寒离开后，渡川独自躺在病床上。胃部的疼痛和背部的伤痛依然清晰可闻，但更让他心悸的，是顾临渊那双燃烧着决绝光芒的眼睛，和那句近乎遗言的话。他拿出加密通讯器，编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发了出去。

　　信息只有三个字：“我等你。”

　　他没有期待回复。但他需要让顾临渊知道，无论前方是什么，他们都会一起面对。瓴城的夜幕下，风暴正在悄然凝聚。而这场关乎存亡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一百零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