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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


  •   囚室的石壁渗着潮气,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指,悄无声息地爬上纳菲尔泰丽的脊背。她蜷缩在石床角落,用粗麻毯裹紧隆起的小腹 —— 那里的沉重感与日俱增,胎动也越来越频繁,有时半夜会被那小小的踢动惊醒,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铁栏外巡逻卫兵的脚步声,像听着自己逐渐缩短的刑期。
      窗外的月光似乎比上月更瘦了些,透过铁栏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银斑,像撒了一把被碾碎的星子。她数着那些光斑打发时间,从第一缕晨光数到最后一丝月色,数到指尖发麻,数到腹中的孩子轻轻踹她一脚,才惊觉又是一天过去。
      卡摩斯依旧没有再来。侍卫每天按时送来食物和水,却从不回应她的任何问话,像一群没有舌头的石像。玛莎每天都会来,眼神里的担忧一天比一天重,却总在说不了几句时就被门外的卫兵打断,那句 “法老在查雅赫摩斯的余党” 总像半截话哽在她喉咙里,让纳菲尔泰丽的心一次次悬起。
      雅赫摩斯的逃脱像一根毒刺,扎在底比斯的心脏上。城里的搜查越来越严,每天都有被怀疑是 “叛军余孽” 的人被拖到广场上处死,血腥味浓得连囚室的石壁都挡不住。纳菲尔泰丽知道,卡摩斯的暴怒不仅针对叛乱者,也针对她 —— 那个在叛乱后,因为争执试图毁掉他 “神嗣” 的女人。
      这天午后,潮湿的空气里飘着雨丝,是底比斯罕见的冬雨。囚室的门被推开时,带着一股湿冷的风,纳菲尔泰丽以为又是玛莎,没抬头,只盯着地上那块被雨水打湿的石砖发怔。
      “送水。”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刻意压低的粗粝,像被砂纸磨过的青铜。
      纳菲尔泰丽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个声音……
      她缓缓抬起头,逆光中站着一个穿着灰布仆役服的身影,头上裹着破旧的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紧绷的下颌。他手里提着一个陶制水桶,桶沿还在往下滴水,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水渍。
      是他。
      尽管身形比三个月前更高更壮,尽管声音刻意伪装得粗糙,尽管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藏在头巾阴影里,纳菲尔泰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 拉美西斯。
      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光,瞬间刺破了囚室的阴郁。纳菲尔泰丽的指尖微微颤抖,喉咙里涌上一股热意,却被她死死咬住,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呼吸,怕惊动了门外的卫兵。
      拉美西斯没有看她,低着头,将水桶往石床边的地上重重一放,发出 “咚” 的闷响。就在水桶落地的瞬间,他的手极快地从袖中滑出,塞给她一卷东西,动作快得像一阵风,随即又恢复了仆役的谦卑姿态,弯腰收拾着地上的水渍。
      那卷东西很薄,裹在粗麻布里,触感像纸莎草。纳菲尔泰丽的指尖触到它时,几乎是本能地攥紧,将它藏进了蜷缩的膝盖间,用粗麻毯盖住。
      “水放这儿了。” 拉美西斯的声音依旧沙哑,他直起身,没有回头,脚步匆匆地走向门口,像怕多待一秒就会暴露。
      在他即将跨出门槛的那一刻,纳菲尔泰丽终于忍不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
      他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极轻地 “嗯” 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的担忧,又像是在催促她别说话。下一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外,沉重的铁门 “哐当” 一声关上,落了锁。
      囚室里又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雨水打在铁栏上的滴答声。纳菲尔泰丽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像要撞碎肋骨。她颤抖着将膝盖间的东西拿出来,解开粗麻布 —— 果然是一卷纸莎草,边缘被雨水打湿了一点,却不影响字迹。
      她凑近那一小片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字。笔迹潦草而急促,显然是匆忙中写就的:
      “我知神使大人困于囚室,念及旧情,愿与神使大人做一交易。你若愿配合,在适当时机指证卡摩斯暴虐,助本将军重掌大权,必保神使和腹中孩子性命无忧,并给予自由。火漆为凭。”
      纸莎草的末尾,盖着一个暗红色的火漆印,是雅赫摩斯家族的鹰隼徽记 —— 与她在雅赫摩斯府邸见过的印章一模一样。
      纳菲尔泰丽看着那字,突然笑了。
      笑声很轻,在空荡的囚室里显得有些诡异,带着浓浓的讽刺。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摸到一片潮湿,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旧情?交易?
      雅赫摩斯哪里是念及旧情,他不过是看中了她 “神使” 的身份,看中了她肚子里那个被卡摩斯视为 “神嗣” 的孩子。卡摩斯将她囚禁,是怕她再伤害孩子;雅赫摩斯想救她,是想利用她和孩子作为推翻卡摩斯的筹码。
      他们争来斗去,从来没人问过她想要什么。她这个 “尼罗河的恩赐”,这个怀着身孕的囚徒,终究不过是两虎相争时,他们都想抢到手的那块肥肉,一枚能决定胜负的筹码。
      她想起奥佩特节那天,雅赫摩斯在人群中对她露出的冰冷笑容,想起他手指间那隐藏的刀光;又想起卡摩斯夺过她骨簪时暴怒的眼睛,想起他那句 “在你眼里,这个孩子就这么一文不值”。这两个男人,一个用权力囚禁她,一个用自由诱惑她,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
      都是想掌控她的命运,掌控她肚子里的孩子。
      纳菲尔泰丽将纸莎草重新卷好,捏在指尖。火漆的暗红在月光下像凝固的血,刺得她眼睛生疼。配合?指证卡摩斯?她几乎能想象出雅赫摩斯的计划 —— 让她这个 “神使” 站出来,控诉法老的暴虐无道,再用 “神嗣” 的名义号召民众,将自己塑造成 “解救神使与神嗣” 的英雄。
      可雅赫摩斯真的会给她自由吗?一个知道他叛乱计划、又曾被卡摩斯宠幸的女人,一个可能随时反水的 “神使”,他怎么可能放心留下?所谓的 “自由”,不过是另一个囚笼的诱饵罢了。
      可……
      纳菲尔泰丽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那里又传来轻轻的踢动,像是在提醒她还有一个生命与她相依为命。卡摩斯的暴怒是真的,囚室的冰冷是真的,雅赫摩斯的威胁也是真的。她现在就像困在悬崖边的猎物,往前是雅赫摩斯张开的网,往后是卡摩斯燃起的火,无论选哪条路,似乎都是死路一条。
      但……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纸莎草粗糙的边缘。至少,雅赫摩斯给了她一个 “机会”。一个看似渺茫,却能让她暂时活下去的机会。
      活下去,才有资格谈别的。活下去,才能看到这场权力游戏的结局。活下去,才能知道自己和孩子到底有没有可能,在这乱世中寻得一处安身之地。
      纳菲尔泰丽深吸一口气,用牙齿咬开自己的发髻。金发散开,像一蓬被雨水打湿的阳光。她小心地将纸莎草卷成细细的一卷,顺着发丝缠绕起来,藏在头顶的发髻深处,再重新将头发挽好,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
      做完这一切,她摸了摸头顶,感觉不到任何异样。只要不被仔细搜查,谁也不会想到,雅赫摩斯的密信会藏在她这头象征 “神赐” 的金发里。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月光重新变得清晰,地上的银斑也亮了些。纳菲尔泰丽躺回石床,将粗麻毯拉到下巴,感受着腹中孩子安稳的胎动。
      她不知道拉美西斯是如何混进王宫的,不知道他在雅赫摩斯身边扮演着什么角色,更不知道他传递这封信时,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滋味。是被迫服从雅赫摩斯的命令?还是…… 想借此给她一线生机?
      这个问题,或许永远没有答案。就像她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真的用这封信,不知道雅赫摩斯和卡摩斯最终谁会赢,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孩子平安出生的那一天。
      但她知道,从藏起这封信的一刻起,她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被动地等待了。她必须学会在刀尖上跳舞,在两个男人的缝隙里寻找生存的空间,哪怕这空间狭窄得像囚室的铁栏,她也要拼命挤过去。
      夜色渐深,巡逻卫兵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又渐渐远去。纳菲尔泰丽睁着眼睛,看着铁栏外那一小片被切割的天空,看着月亮缓缓西移。
      她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一句话:“命运给你一个低的起点,是想让你用一生去奋斗出一个绝地反击的故事。” 那时她只当是励志的鸡汤,此刻却觉得字字诛心。
      她的起点,何止是低。是穿越时空的错位,是身体与灵魂的割裂,是奴隶制与强权的碾压。可她偏要活下去,偏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在这样的绝境里,写出一个属于纳菲尔泰丽的故事。
      哪怕,这个故事的开头,是一封藏在发髻里的密信,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腹,低声说:“我们一起等,好不好?”
      腹中的孩子像是听懂了,又轻轻踢了一下,温柔而坚定。
      纳菲尔泰丽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韧性的笑。月光透过栏杆,照在她的金发上,泛着一层朦胧的光晕,像给这囚室里的秘密,镀上了一层脆弱的保护层。
      而那封藏在发髻深处的密信,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终将在不久的将来,漾开足以改变一切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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