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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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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安章站在铜镜前许久,手里攥着一块湿布,却迟迟没有擦脸。
铜镜里的人影在模糊的铜镜中显得格外模糊,像一幅洇了水的画。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脖颈,那里本该有一块坚硬的凸起 —— 男性的喉结,像一块小小的礁石,在皮肤下沉默地隆起。可现在,那块礁石似乎被潮水磨平了,皮肤变得光滑,只有用指尖用力按压,才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起伏。
“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为了验证,他深吸一口气,试着像以前那样压低嗓音,发出一声短促的咳嗽。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声音,却细弱得像风吹过芦苇,带着一种诡异的颤音,尾音甚至微微上扬,像女子的轻吟。
他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滚圆,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这不是错觉。
自从前不久前发现腋毛和腿毛成片脱落,他就一直在恐慌中等待着更可怕的变化。他用长袍的袖子遮住光滑的手臂,用沉默代替交谈,甚至刻意避开需要大声说话的场合。可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 他的喉结,这个最能体现男性特征的标志,正在变得越来越不明显,连带着声音也开始失控。
他想起穿越前高中学过的知识:喉结的大小由雄激素决定,当雄激素水平下降时,喉结会变得不明显,声音也会随之变细。可他是个健康的成年男性,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变化?难道这场穿越,不仅把他的身体扔到了三千多年前,还彻底打乱了他的内分泌?
他不敢再想下去,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他拿起湿布,胡乱地擦了把脸,冰凉的水让他稍微清醒了些。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他必须想办法掩饰这该死的变化。
他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发声。他收紧喉咙,压低胸腔,努力模仿以前的粗嗓门。可发出的声音要么尖利刺耳,要么嘶哑难听,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摩擦木头。最后,他累得气喘吁吁,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嘴角还挂着一丝绝望。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舍丽娅奶娘哈托尔特有的、像砂纸摩擦般的嗓音:“安卡先生,夫人叫你去仓库一趟。”
刘安章的身体瞬间僵住。哈托尔是舍丽雅的心腹,一个身材肥胖、眼神锐利的中年女人,因为舍丽娅原因向来对他没什么好感。这个时候找他,准没好事。
“知道了。”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可出口的音调还是比平时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匆匆整理了一下长袍,确保领口系得足够紧,能遮住脖子,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院门。
哈托尔站在回廊下,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的白色亚麻裙,双手叉腰,脸上带着惯有的不耐烦。看到刘安章出来,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他的脖子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夫人让你去仓库取些香料,” 哈托尔的声音像石头砸在地上,“祭祀要用的乳香和没药,记得拿最好的那批。”
“是。” 刘安章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些。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比平时尖细了不少,像被捏着鼻子说话。
哈托尔果然察觉到了异常。她往前凑了一步,眯起眼睛打量着刘安章,像在审视一件可疑的货物。“你的声音怎么了?” 她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警惕,“听起来怪怪的,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
刘安章的心猛地一沉,后背瞬间冒出冷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试图掩饰喉结的变化。“没…… 没什么,” 他结结巴巴地说,“可能是昨晚睡觉着凉了,喉咙有点不舒服。”
“着凉?” 哈托尔挑了挑眉,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他的脸上和脖子上扫来扫去,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我看不像。” 她缓缓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缓慢,“我倒觉得,你这声音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刘安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在古埃及,人们对声音的变化非常敏感,认为这可能是被恶灵附身的征兆。如果哈托尔把这件事告诉舍丽雅,或者报告给祭司,他很可能会被当成 “被神抛弃的人”,甚至被拖去进行所谓的 “驱邪仪式”—— 那往往意味着酷刑和死亡。
“不…… 不是的!” 他慌忙解释,声音因为紧张而更加尖细,“我真的只是着凉了,过几天就好了!”
“是吗?” 哈托尔的眼神更加怀疑了。她伸出肥厚的手指,指着刘安章的脖子,“那你的喉咙这里,怎么看起来怪怪的?以前不是有个很明显的疙瘩吗?怎么现在平了?”
刘安章吓得连连后退,撞到了身后的廊柱,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像擂鼓,喉咙里一阵发干,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哈托尔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我看你八成是染了什么邪病,” 她说,“这种病可大可小,弄不好会传染给别人,甚至会惹怒神灵,给府邸带来灾祸。”
她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说:“要不,我去请祭司来给你看看?让他做个驱邪仪式,说不定能把你身上的脏东西赶走。”
“不要!” 刘安章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他宁愿死,也不想被那些穿着法衣的祭司围着,用各种诡异的手段 “驱邪”。他想起以前在文献里看到的记载,有些驱邪仪式甚至会用到烙铁和毒药,那简直是活生生的酷刑。
哈托尔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她冷笑了一声,说:“怎么?你怕了?难道你真的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我没有!” 刘安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越是害怕,就越容易被怀疑。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虽然那声音依旧有些尖细,“我真的只是着凉了,过几天就好了。如果夫人急需香料,我现在就去仓库取。”
说完,他绕过哈托尔,快步向仓库的方向走去。他能感觉到哈托尔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让他浑身不自在。他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回廊。
仓库位于府邸的西北角,是一座用石头砌成的圆形建筑,门口有两个奴隶把守。刘安章报上自己的名字和来意,奴隶们打开了沉重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香料、尘土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仓库里很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狭小的窗户里透进来,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货架上堆满了各种陶罐和木箱,里面装着来自各地的香料、布料和珠宝,都是雅赫摩斯家族的财富。
刘安章按照哈托尔的指示,在最里面的货架上找到了那批最好的乳香和没药。乳香是白色的树脂,像凝固的眼泪,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没药是红褐色的,气味更加浓郁。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装进一个布包里,重量比他想象的要沉。
在转身离开的时候,他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一个木箱,箱子里的东西掉了出来,发出 “哗啦” 一声响。他低头一看,是一堆用亚麻布包裹的东西,看起来像是衣物。
好奇心驱使他打开了其中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件精致的白色长袍,上面绣着金线和宝石,领口和袖口还有精美的莲花图案。这显然是一件女性的礼服,做工考究,价值不菲。
刘安章的目光落在长袍的领口处,那里绣着一个小小的符号 —— 是舍丽雅的徽记。他突然想起了哈托尔刚才的话,心里一阵发冷。难道舍丽雅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哈托尔的盘问,是不是她故意安排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慌忙将长袍放回木箱,抱起香料包,匆匆离开了仓库。
回到偏院的路上,他一路低着头,尽量避开其他人的目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还在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他知道,喉结的变化和声音的异常,只是一个开始。他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某种可怕的、不可逆转的改变,而他,却无能为力。
回到房间,他把香料包放在桌上,然后瘫坐在泥砖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和哈托尔的对峙,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看着铜镜里那个陌生的自己,脖子光滑,眼神惊恐,嘴唇因为紧张而发白,突然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不知道这种变化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只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失去属于 “刘安章” 的特征,正在朝着一个完全陌生的、让他恐惧的方向滑去。
窗外的阳光渐渐升高,照在房间里,却驱不散他心中的阴霾。他拿起那包乳香,放在鼻尖闻了闻,淡淡的清香稍微缓解了他的焦虑。可一想到哈托尔那怀疑的眼神,想到舍丽雅可能的敌意,想到自己身体的诡异变化,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必须更好地掩饰自己的变化。否则,他可能活不过这个秋天。
刘安章将乳香和没药放在桌上,准备稍后送去给舍丽雅。然后,他走到铜镜前,仔细地系紧了长袍的领口,确保没有一丝皮肤露出来。他对着镜子练习了几次发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平稳。
虽然效果甚微,但他知道,他必须坚持下去。因为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代,他没有退路可言。
喉结处的皮肤似乎又光滑了一些,像一层薄薄的冰,覆盖在那里,随时可能碎裂。刘安章轻轻抚摸着那里,仿佛能感觉到某种东西正在悄然流逝,像尼罗河的水,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