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尘光中走来》我想我就是我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阴影下的微光

　　私立精英小学的生活，对周星尘而言，是另一重更精细的牢笼。

　　在这里，他穿着与周围同学无异的昂贵校服，却活在不同的维度。

　　他的主要身份不是学生，而是周星曜的附属品。清晨，他需要跟着周星曜到校，将周星曜的书本、文具按照他的习惯摆好；课间，他要第一时间跑去小卖部，买好周星曜指定的点心和饮料；午休，他需要排队打好两份饭，然后坐在周星曜指定的、通常远离其他同学的位置，快速吃完自己那份，随时准备被差遣。

　　学业上，他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和理解力。老师课堂上的讲解，他总能迅速领悟，那些在周星曜看来如同天书的数学题、需要背诵的课文，对他而言清晰明了。偶尔的课堂小测，他不动声色就能拿到近乎满分。

　　然而，这份“优秀”带来的不是赞赏，而是周星曜变本加厉的压制和怒火。

　　“这次你怎么考得比我好？！”一次测验发下来，周星曜看着自己刚及格的卷子，又瞥见周星尘几乎满分的成绩，顿时觉得在同学面前丢了面子，下课后在无人的角落狠狠推搡他，“下次再敢考这么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维持不大骂和几天不给饭吃，周星尘学会了“控制”分数。他需要在考试时精确计算，确保自己的分数处在中上游。

　　真正的学业负担在放学后。周星曜所有的家庭作业，都理所当然地成了周星尘的任务。他必须模仿周星曜那歪歪扭扭的笔迹，绞尽脑汁地把答案写得既有一定正确率，又不能显得太聪明。当周星曜遇到不懂的题目，不耐烦地来问他时，他还得用最浅显、最不伤及周星曜自尊的方式“教”会他。

　　周星曜每天都要去上昂贵的私人补习班，周星尘就抱着两人的书包，坐在补习机构冰冷的大厅里或外面的台阶上等待。他不能离开，因为周星曜随时可能出来使唤他，买水，饿了，要上厕所……他利用这些碎片时间，偷偷拿出自己的课本预习、复习。知识，是他在这令人窒息的境地里，唯一能自由呼吸的缝隙。

　　晚上回到周家，才是更大的挑战。周星曜似乎以剥夺他学习时间为乐。一会儿让他去楼下拿水果，一会儿命令他给自己捶背，一会儿又突发奇想让他清洗自己所有的玩具。周星尘稍有迟疑，便会招来斥骂甚至更过分的捉弄。

　　有几次，他因为被周星曜折腾到深夜，实在无法完成自己的作业，第二天在学校被老师当众批评。周星曜在一旁看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但周星尘对知识的渴望，像石缝里顽强生长的草，从未熄灭。他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在等待的间隙，在周星曜沉迷游戏无暇顾及他的片刻，在深夜，确认周星曜睡熟后，他会悄悄拧开床头那盏昏暗的小台灯，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笔一划地完成自己的作业，预习明天的课程。

　　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书本里的每一个字。语文课本里关于“尊严”和“理想”的篇章，数学世界里严谨的逻辑，自然课上描绘的广阔世界……这些都与他现实中的屈辱和禁锢形成鲜明对比，却也让他模糊地意识到，这个世界，除了周家强加给他的规则，还存在另一种秩序，一种基于知识和能力构建的秩序。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孕育的珍珠，在他心底慢慢形成，带着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光芒：
　　只有学到的知识，才是谁也夺不走的。
　　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拥有足够的能力，或许……才有可能改变这令人绝望的命运。

　　这念头支撑着他，让他在无尽的跑腿、模仿、伪装和忍耐中，依旧紧紧抓住每一寸可以用于学习的时间。灯光下，他伏案的瘦小身影，是这个冰冷豪宅里，唯一沉默而执拗的反抗。他知道，这条路很长，很暗，但这是他唯一能看到的方向。

　　为了生存，他那精通的“控分”的艺术—既不会差到让老师怀疑周星曜作业的真实性，也绝不能好到抢了周星曜的风头，触怒那脆弱的虚荣心。让他利用的得心应手’

　　因此，在周家人眼中，周星尘资质平平，勉强跟得上课程，最大的价值不过是能替周星曜分担些学业压力，像个有点用处的随身文具。苏曼君偶尔提起，总会嗤之以鼻：“看吧，老公，我就说野路子出身，能有什么大出息，白白浪费那么多学费。”

　　命运的转折，悄然降临在一次全校性的数学竞赛选拔上。这次竞赛级别很高，获奖者甚至能获得知名中学的青睐。学校要求数学成绩优异的学生必须参加初试。

　　周星曜对此毫无兴趣，也心知肚明自己能力不济，直接把报名表扔给周星尘：“你去考！反正就是走个过场。” 在他想来，周星尘那种“中等水平”，肯定第一轮就会被刷下来。

　　周星尘拿到了试卷。上面那些需要灵活思维和扎实功底的题目，对他而言并非难题。他几乎不需要过多思考，笔尖流畅地写下一个又一个答案。他沉浸在解题的逻辑世界里，暂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交卷时，他心中平静，甚至有一丝久违的、运用知识带来的愉悦。

　　初试结果出来，震惊了所有人。周星尘，这个在班级里成绩毫不起眼的学生，竟然以近乎满分的成绩高居年级第一，获得了参加市一级竞赛的资格！

　　消息传回周家，引起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周星曜先是错愕，随即是暴怒，感觉自己被愚弄了：“周星尘！你竟敢骗我！你平时都是装的？！”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戏弄的小丑。

　　苏曼君则是纯粹的不悦和怀疑：“他怎么可能考这么好？是不是作弊了？老公，我看这小子心思不正！”

　　唯有周鸿儒，在听完老师的电话沟通和确认成绩真实无误后，陷入了沉思。他挥手制止了妻儿的吵闹，目光第一次带着审视的意味，落在那个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事般站在客厅中央的瘦弱孩子身上。

　　周鸿儒的商人思维在飞速运转。一个能在他眼皮底下完美隐藏真实水平这么久的孩子，心性之隐忍，远超同龄人。而这份数学天赋……如果属实，那将是一块被泥沙掩盖的金子。

　　他想起自己之前“投资”的理论。如果周星尘真是个可造之材，那么让他继续读书，未来或许真能成为周家一把锋利的刀，创造远超学费的价值。但如果，这次考试只是侥幸，或者他的能力仅止于此……

　　周鸿儒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决定性的力量：“以后你所有的考试都给我，好好考。”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周星尘所有的伪装：
　　“拿出你全部的本事。让我看看，你值不值得周家继续在你身上‘投资’。”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如果证明你只是个庸才，或者还在耍小聪明……”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清晰无比——那么，他之前所担心的，被彻底放弃，打发去工地或某个暗无天日的角落打工还债的命运，将立刻成为现实。

　　压力，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了周星尘稚嫩的肩头。
　　从此，他不能再隐藏。
　　从此，他必须全力以赴。
　　下面的考试，不再关乎荣誉，而是决定他未来是留在知识的战场，还是提前坠入偿还债务的苦役深渊的关键一役。

　　他抬起头，迎向周鸿儒审视的目光，第一次没有立刻避开。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重压之下，悄然凝聚，如同风暴来临前，海面上骤起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