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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   残阳如血,透过紫宸殿破碎的窗棂,斜斜切进殿内,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殿内寂静得可怕,唯有殿角铜鹤香炉里的残烟,还在袅袅娜娜地升腾,缠绕着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沉郁与死寂。

      江墨蜷缩在宽大的龙床角落,整个人几乎被淹没在明黄色的锦被之中。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件玄色龙袍,那是黎渊生前最常穿的一件,领口处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针脚细密,是他当年亲手为黎渊缝制的。指尖一遍遍描摹着那些熟悉的纹路,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人温热的肌肤,感受到那熟悉的温度。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低低的、破碎的呢喃,像是梦呓,又像是绝望的呼唤,那些细碎的音节混杂在一起,无人能懂,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与黎渊之间,无数未说完的私语。

      “皇后陛下……公主她……”

      一道颤抖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殿内的死寂,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冰封的湖面。老侍卫浑身浴血,铠甲破碎不堪,脸上布满了血污与泪痕,连滚带爬地闯入殿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鲜血瞬间渗了出来。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极致的悲痛与绝望,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公主为保皇族余脉,骗了敌军,说……说咱们都死光了,然后就……就吊死在城门上了!”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江墨浑身猛地一震,抱着龙袍的手臂瞬间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缓缓抬起头,原本空洞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如同两柄骤然出鞘的利刃,死死盯住老侍卫,那目光太过锐利,太过骇人,让身经百战的老侍卫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狠狠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破裂的质感:“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公主她殉国了!”老侍卫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滚落,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属下亲眼所见,公主被绑在城门立柱上,敌军将领逼问她皇族余党和传国玉玺的下落,公主一口咬定咱们都已殉国,玉玺也随先帝入了地宫。然后……然后她就挣开了束缚,用早已藏好的白绫,亲手吊死在了城门横梁上!那白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公主她……她到死,眼睛都望着皇宫的方向啊!”

      老侍卫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凌迟着江墨的心脏。他怀里的玄色龙袍“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滚落到脚边。江墨踉跄着起身,双腿因为长时间蜷缩而发麻,加上身上未愈的伤口被骤然牵动,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让他眼前发黑,身形晃了晃,却浑然不觉。他一步步走向老侍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脚下的金砖仿佛都在承受着他无尽的悲痛与愤怒。

      弯腰,一把揪住老侍卫的衣襟,江墨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那是极致的悲痛、无尽的自责与濒临爆发的疯狂交织在一起的风暴。他的声音因为压抑而变得低沉,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那些与黎辞相处的温暖片段,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尖刺,狠狠扎进他的心底。他想起那个总是穿着鹅黄色宫装,梳着双丫髻,甜甜笑着喊他“皇嫂”的小姑娘;想起她缠着自己教她写字,笔尖总是歪歪扭扭,却笑得一脸灿烂;想起她偷偷从御膳房拿来黎渊藏起来的点心,塞到自己手里,还不忘做个噤声的手势;想起她在自己和黎渊因为朝政争执时,怯生生地拉着两人的衣袖,充当和事佬,软糯的声音说着“皇兄和皇嫂不要吵架呀”。

      她那么小,那么鲜活,像一朵刚刚绽放的白梅,本该在皇宫的庇护下,拥有一个安稳顺遂、无忧无虑的人生,却最终因为这场战乱,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短暂而年轻的生命。

      是他没用!是他没能护住黎渊,眼睁睁看着他以身殉国;是他没能护住黎辞,让这个鲜活的小姑娘为了家族、为了余党,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是他没能护住满朝文武,没能护住这座江山,让黎氏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巨大的悲痛与自责如同无边无际的潮水,瞬间将江墨淹没。他猛地松开老侍卫的衣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声咳嗽撕心裂肺,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咳着咳着,一口腥甜涌上喉咙,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滑落,滴落在他素白的丧服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一朵朵红梅,触目惊心,美得令人心碎。

      “陛下……”

      青禾听到动静,端着刚熬好的汤药快步赶来,看到江墨嘴角的血迹和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放下药碗,上前想要搀扶他。

      “别碰我!”

      江墨猛地挥开她的手,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那是一种从绝望深渊中硬生生爬出来的狠厉,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墙边悬挂着的那柄长剑上——那是黎渊的佩剑,剑名“惊鸿”,剑身由寒铁锻造而成,即便闲置多日,依旧寒光凛冽,仿佛在等待着主人再次挥剑出鞘,快意恩仇。

      一步步走到墙边,江墨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凉的剑柄。入手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却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了几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手臂上凸起,他缓缓抽出长剑,“呛啷”一声,剑吟清越,划破了殿内的死寂。

      “黎辞用命护住的希望,我不能让它白费。”江墨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眼神里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坚定不移的杀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泪的誓言,“皇兄的仇,黎辞的仇,满朝文武的仇,这满城百姓的仇……我江墨,必亲手血偿!”

      抬手,用衣袖狠狠抹去嘴角的血迹,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此刻的江墨,早已不是那个温润如玉、才华横溢的男皇后,他眼底的迷茫与癫狂早已被冰封的恨意所取代,只剩下复仇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照亮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眸。

      窗外的秋风卷着枯黄的落叶,从破碎的窗棂闯入殿内,吹动他素白的丧服,猎猎作响,宛如一面迎风招展的复仇旗帜。

      就在此时,殿门被轻轻推开,宁绪走了进来。他同样身着素服,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眼底的红血丝昭示着他连日来的不眠不休。刚踏入殿门,他便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江墨手持“惊鸿”长剑,脊背挺直如松,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那双曾盛满温柔与笑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封的恨意与一往无前的决绝。

      无需多言,宁绪心中已然明了。他一步步走上前,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剑——那是许逸生前赠予他的防身之物,剑身虽短,却锋利无比。走到江墨身侧,与他并肩而立,宁绪的眼底同样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许逸的死,黎渊的死,黎辞的死,一桩桩,一件件,早已将他心中最后一丝软弱焚烧殆尽,只剩下复仇的执念,支撑着他走到现在。

      “从今往后,你我同生共死,共报此仇。”宁绪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江墨侧头,看向身侧的宁绪。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煽情的安慰,只有历经磨难后的默契与坚定。在彼此的眼中,他们看到了相同的痛苦,相同的恨意,以及相同的复仇决心。

      殿外,残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交叠在一起,宛如一幅悲壮的画卷。长剑与短剑的寒光交织在一起,映照着他们布满血丝却无比坚定的眼眸,也映照着他们心中那永不熄灭的复仇之火。

      一场以血泪为祭、以生命为注的复仇之路,就此正式开启。无论前路多么艰险,多么坎坷,布满了多少荆棘与陷阱,他们都将一往无前,至死方休。这不仅是为了逝去的挚爱,为了覆灭的王朝,更是为了心中那不灭的信念与尊严。
      残阳彻底沉入西山,夜幕如厚重的墨砚,将皇城笼罩得严严实实。唯有紫宸殿内,一盏孤灯摇曳,昏黄的光线下,江墨与宁绪相对而立,身前的案几上,摊开着一张泛黄的皇城舆图,上面用朱砂笔勾勒着密密麻麻的线条与记号。

      “敌军入城后,将兵力主要部署在东西两门及皇宫外围,御林军旧部大多被打散,一部分藏于城郊密林,另一部分则混入了市井之中,由老统领暗中联络。”江墨的指尖落在舆图上的密林标记处,声音低沉而冷静,全然不见方才的癫狂与悲痛,唯有眼底深处偶尔闪过的寒芒,泄露了他压抑的情绪。他将黎辞用性命换来的喘息之机,化作了谋划复仇的利刃,每一步都谨慎到极致。

      宁绪俯身细看,指尖划过舆图上代表敌军将领府邸的红点,眸色沉沉:“我在山林中时,已联络上几位散落的江湖义士,他们多是受黎渊陛下恩惠之人,听闻皇城沦陷,皆愿誓死相随。只需找准时机,内外夹击,未必没有胜算。”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狠厉,“只是敌军将领生性多疑,防卫极为严密,且手段狠辣,若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江墨抬手,轻轻抚摸着“惊鸿”剑的剑身,冰凉的触感让他愈发清醒:“黎辞用命断了他们追查余党的心思,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如今他们自以为黎氏无后,余党尽除,防备必会有所松懈。我们需先将旧部集结起来,再寻机策反敌军中对其不满的将士,待时机成熟,便一举夺回皇城。”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青禾端着两盏热茶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几上,低声道:“陛下,宁公子,夜深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外面风大,属下已让人多加了巡逻,确保无人靠近。”她看着两人眼底的红血丝,心中不忍,却也知晓此刻不是劝歇的时候,只能默默做好后勤,为他们守住这一方安全的角落。

      江墨点头,端起热茶却并未饮用,只是任由茶水的热气氤氲着脸颊,目光依旧紧锁在舆图上:“老侍卫带来消息,敌军近日在城中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早已怨声载道。我们可暗中散布消息,揭露其暴行,激起民愤,届时民心所向,便是我们最大的助力。”

      宁绪深以为然,补充道:“我明日便乔装出城,前往密林与老统领汇合,将计划告知于他,同时清点兵力,做好备战准备。你在宫中留守,务必小心,切不可再轻易动怒伤了自己,你的安危,关乎整个复仇大计。”他看向江墨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口,眼中满是担忧。

      江墨微微颔首,指尖在舆图上的皇宫位置重重一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放心,我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冲动。在亲手斩下仇人的头颅之前,我绝不会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那是从地狱爬回来的人,对命运最狠厉的反抗。

      夜色渐深,殿内的灯火依旧未熄。江墨与宁绪对着舆图,细细谋划着每一个细节,从兵力部署到联络暗号,从策反计划到应急之策,无一不考虑周全。窗外的寒风呼啸着,卷着落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是亡魂的低语,又像是复仇的号角。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宁绪起身,整理好衣襟,对着江墨抱了抱拳:“事不宜迟,我这便出发。你多保重。”

      江墨送至殿门口,目光沉沉地望着宁绪消失在晨雾中的身影,握紧了手中的“惊鸿”剑。剑身冰凉,却仿佛带着黎渊的温度,带着黎辞的期盼,带着无数亡魂的怨念,支撑着他走过这漫漫长夜。

      晨雾中,皇城的轮廓模糊而萧瑟。江墨伫立在殿门处,素白的丧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迎风而立的旗帜,昭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他知道,这条路注定充满荆棘与鲜血,但他别无选择,只能一往无前。

      仇未报,恨未消,此身不死,此志不灭。
      晨雾如纱,将皇城笼罩得朦胧不清,街道上行人寥寥,只有巡逻的敌军士兵踏着沉重的步伐来回走动,铠甲碰撞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刺耳。宁绪一身粗布短打,头戴斗笠,将面容藏在阴影之下,肩上挎着一个破旧的药箱,装作走街串巷的郎中,混在稀疏的人群中,缓缓走向城门口。

      城门处,敌军守卫戒备森严,手持长枪,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腰间的长刀在晨雾中泛着冷光。为首的守卫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嘴角叼着一根草茎,眼神阴鸷,但凡有可疑之人,便会被强行拦下盘问,稍有不顺从,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宁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从容不迫。他知道,这是离开皇城的最后一道关卡,也是最危险的一道,稍有不慎,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会暴露江墨的计划,辜负黎辞用性命换来的机会。

      “站住!”

      就在宁绪即将走出城门时,那名壮汉守卫突然大喝一声,手中的长枪横了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干什么的?出示路引!”

      宁绪缓缓抬起头,斗笠的阴影依旧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他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带着几分怯懦:“官爷,小人是个郎中,前往城郊给一户农家瞧病,来得匆忙,未曾来得及办理路引。”

      “没路引?”壮汉守卫眼睛一瞪,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宁绪的衣领,将他拽到一旁,“我看你小子鬼鬼祟祟的,怕是黎渊的余党吧!搜!”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粗鲁地将宁绪按在墙上,开始搜查他的药箱和身上。药箱里都是些寻常的草药和银针,并无异常。士兵们又搜遍了他的全身,也没找到任何可疑之物,不禁有些失望。

      壮汉守卫眉头紧锁,眼神依旧充满怀疑,他上下打量着宁绪,冷哼一声:“这年头,郎中都敢不带路引乱跑了?我看你小子不对劲,给我把斗笠摘了!”

      宁绪心中一紧,手心瞬间冒出冷汗。他知道,自己的面容若是被认出来,必然会引来杀身之祸。但他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颤声道:“官爷饶命,小人只是个普通郎中,实在是家里有急事,才匆忙出门,求官爷高抬贵手,放小人过去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哭闹声。一名老妇人抱着一个昏迷的孩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对着守卫哭喊:“官爷,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孙儿!他突然昏迷不醒,再耽误下去,怕是就没救了!这位郎中是我特意请来的,求你们让他先给我孙儿看看吧!”

      宁绪心中一动,立刻顺着老妇人的话说道:“是啊,官爷,这孩子情况危急,再拖延下去,恐怕就回天乏术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官爷通融一下!”

      壮汉守卫皱了皱眉,看向那昏迷的孩童,只见孩子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确实不像作假。他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宁绪,见他一脸焦急,不似作伪,心中的怀疑消减了几分。他一把推开宁绪,不耐烦地喝道:“滚!赶紧给这孩子看病,要是敢耍花样,老子定不饶你!”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宁绪连忙作揖,顺势扶起老妇人,快步走出了城门。直到远离了守卫的视线,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那老妇人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公子,方才多谢你配合。我是老统领派来接应你的,快随我来,马车就在前面等着。”

      宁绪心中一暖,对着老妇人点了点头:“老人家客气了,多亏了您,我才能顺利出城。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前往密林吧。”

      两人快步走到不远处的树林边,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停在那里。宁绪登上马车,回头望了一眼笼罩在晨雾中的皇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知道,这只是复仇之路的开始,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加艰险。但他无所畏惧,为了逝去的挚爱,为了覆灭的王朝,为了黎辞的牺牲,他必须拼尽全力,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让敌人血债血偿。

      马车缓缓驶离,朝着城郊的密林而去,消失在茫茫晨雾之中。而皇城之内,江墨正伫立在紫宸殿的窗前,望着晨雾中的城门方向,手中的“惊鸿”剑,已然出鞘,寒光凛冽。
      晨雾尚未散尽,马车在密林边缘停下,车轮碾过潮湿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宁绪掀帘下车,只见林间早已肃立着数道身影,为首的是位须发半白的老者,一身玄色劲装洗得发白,腰间佩剑虽无华丽纹饰,却透着久经沙场的沉凝,正是老统领秦岳。

      “公子,您可算来了!”秦岳快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眼中满是焦灼与郑重,“快随我入营,情况比我们预估的要糟得多。”

      宁绪心头一沉,紧随秦岳穿过茂密的树丛,不多时便抵达一处隐蔽的营地。营地依着山坳搭建,简陋的帐篷错落排布,却不见预想中旌旗林立的景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与压抑的沉默。几名伤残士兵正靠在树干上包扎伤口,脸上满是疲惫与绝望。

      “公子请看。”秦岳将一本破旧的名册递到宁绪手中,声音沙哑,“这是我们目前能集结的全部兵力,原本预估尚有三千余可用之众,可方才清点完毕,连同老弱伤残在内,不足一千五百人。”

      宁绪指尖微颤,翻开名册,上面的名字稀疏潦草,许多字迹旁还画着醒目的“亡”或“伤”字。他一页页翻看,脸色愈发凝重,到最后几乎攥紧了名册,指节泛白。“怎么会少这么多?”他艰涩开口,脑海中闪过黎辞牺牲前的嘱托,心口一阵抽痛。

      秦岳叹了口气,目光扫过营地中寥寥无几的年轻士兵,语气中满是痛惜:“敌军入城后,大肆搜捕旧部,不少兄弟为了掩护同伴撤离,要么战死要么被俘。更糟的是,城郊几处粮道被敌军截断,我们的粮草只够支撑十日,御寒的衣物也严重不足,昨夜又有十几个兄弟染上风寒,连像样的药材都凑不齐。”

      话音刚落,一名哨探急匆匆奔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惊慌:“统领!公子!敌军派了两队骑兵,正在密林外围巡逻,看架势像是在搜寻我们的踪迹,距离营地不足十里了!”

      宁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随即又被沉重覆盖。他走到营地高处,望着远处雾气渐散的天际,密林之外,隐约能看到敌军骑兵的身影在移动。原本以为抵达密林便能稍作喘息,集结力量再图后事,却没想到兵力折损过半,粮草匮乏,还面临着敌军搜山的危机。

      秦岳站在他身侧,沉声道:“公子,如今局势危急,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敌军势大,我们硬拼绝无胜算,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还请公子示下。”

      宁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手中的名册被他缓缓合上,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既然局势比预想中更险,便只能险中求胜。”他转过身,看向秦岳与围拢过来的几名将领,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令下去,立刻收缩营地,隐蔽踪迹,派精锐哨探紧盯敌军动向,务必避开正面冲突。另外,清点所有可用药材与粮草,严格分配,同时派出小队乔装成猎户,尝试从后山突围,寻找新的粮源与盟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句道:“我们人虽少,却绝非待宰羔羊。只要撑过这一关,待江墨大人在城中起事,内外呼应,必有破敌之机。眼下,每一个人都要守住,哪怕拼到最后一人,也不能让黎将军的血白流,不能让覆灭的王朝再无翻身之日!”

      众人闻言,眼中渐渐燃起斗志,齐声应道:“谨遵公子令!”

      营地中瞬间忙碌起来,士兵们忍着伤痛与饥寒,有条不紊地执行着命令,隐蔽的帐篷被迅速加固,巡逻的哨探悄然潜入密林深处。宁绪伫立在山坳顶端,望着远处敌军骑兵的方向,指尖不自觉地握紧,心中清楚,这密林之中的蛰伏,不过是又一场生死博弈的开始,而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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