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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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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雪葬情,故园梦碎
江南的冬日常是湿冷,偶有落雪,也多是轻薄的一层,转瞬便化。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雪却下得格外大,鹅毛般的雪片漫天飞舞,将天地间染成一片苍茫。
江墨正在学堂里批改课业,烛火摇曳,映着他清癯的侧脸。孩子们早已放学回家,准备迎接新年,寂静的学堂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呼啸的风雪声交织在一起。他指尖的冻疮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去年北上寻黎渊时留下的痕迹,如今想来,竟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穿透风雪,直奔学堂而来,带着几分仓皇与绝望。江墨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放下笔,快步走到门口。
风雪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踉跄着奔来,正是宁绪。他浑身是雪,发丝凌乱,身上的衣袍被划开数道口子,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得吓人,像是丢了魂魄一般。
“宁绪?”江墨快步迎了上去,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这样?许逸呢?”
宁绪听到江墨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颤,像是终于从某种极致的噩梦中惊醒。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江墨,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却先一步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雪水,狼狈不堪。
“许逸……许逸他……”宁绪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他没了……江墨,许逸没了……”
江墨浑身一震,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宁绪,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许逸他怎么了?”
“刺客……是逆党的余孽……”宁绪死死抓住江墨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我们本来要去镇上买些年货,准备开春就成婚……可突然冲出一群刺客,他们认得我们……”
宁绪的声音越来越哽咽,眼前不断闪过方才那惨烈的一幕——风雪弥漫的山道上,刺客的刀锋带着寒光袭来,他下意识地去挡,却被一人缠住。许逸为了护他,转身迎向另一人的长剑,那剑来得又快又狠,毫无防备之下,竟直接从他胸前刺穿,带出漫天血雾。
许逸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呼,身体便软软地倒了下去,恰好摔在一片平整的雪地上。鹅毛大雪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染红的血珠从伤口涌出,在雪地上缓缓蔓延,晕开一朵妖艳而绝望的血花,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那模样,和一年前黎渊从城楼上坠落时,竟一模一样。
“明明……明明我们春天就成婚了……”宁绪泣不成声,泪水混合着血水顺着脸颊滑落,“他说……等开春雪化,就陪我回山林,盖一座小木屋,种满我喜欢的梅树……可他死了……死在了冬天的最后一天……”
江墨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看着宁绪崩溃的模样,想起许逸温和的笑容,想起他们离开时策马远去的背影,想起他们对未来的憧憬,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扶着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宁绪,一步步走进学堂,将他安置在椅子上。烛火下,宁绪空洞的眼神望着窗外的风雪,喃喃自语:“今天是冬天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春天了……他怎么不等了……”
江墨沉默着,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漫天的风雪。雪还在下,越下越大,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温暖与希望都掩埋。一年前,他在这样的风雪中失去了黎渊;一年后,宁绪在这样的风雪中失去了许逸。
命运何其残忍,总是在人以为能抓住幸福的时候,给予最沉重的一击。
他转身看向宁绪,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眼中有光的少年,如今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一具空壳。江墨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热茶,递到宁绪手中:“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天塌不下来,还有我。”
宁绪接过茶杯,滚烫的茶水却暖不了他冰冷的指尖,更暖不了他死寂的心。他望着杯中晃动的茶液,映出自己狼狈的模样,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窗外的雪还在继续下,将山道上那朵血色的花,一点点覆盖。冬天的最后一天,终究还是带走了他此生唯一的光。而江南的春天,再也等不到那一场约定好的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