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黎都》语赋

57、第 57 章

　　朔风卷着残雪，肆虐在黎都的宫墙上。许逸率领的江南水师一路势如破竹，终于在第三日破晓时分兵临城下，云梯架起，旌旗猎猎，喊杀声震彻天地。江墨一身素甲，立于中军帐前，目光死死锁着前方那座巍峨却已染满血色的城楼，指尖攥得发白，掌心的冻疮被寒风刺得生疼，却远不及心头翻涌的焦灼。

　　宁绪裹着伤，拄着长枪站在他身侧，声音嘶哑：“江后殿下，逆党已是强弩之末，陛下定会没事的。”

　　江墨没有应声，只是望着城楼顶端那个熟悉的身影——黎渊被两名黑衣人架着，玄色龙袍早已被血污浸透，发丝散乱，却依旧挺直着脊梁，像一株在寒风中不屈的劲松。他看得见他唇齿开合，似乎在喊着什么，被风声吞噬，只剩无声的决绝。

　　“住手！”许逸勒住马缰，扬声大喝，“逆党速速束手就擒，放了陛下，尚可留尔等全尸！”

　　城楼之上，为首的黑衣人桀桀冷笑，一脚踩在城墙边缘，死死扣住黎渊的手腕：“许逸？江墨？倒是来得及时！可惜，你们晚了一步！”他猛地将黎渊推向城墙外沿，刀刃架在他颈间，“要么，你们即刻退兵，自刎于城下；要么，我便让你们的陛下，血溅当场！”

　　黎渊猛地挣扎，喉间溢出一声怒吼：“休要胁迫他们！逆党篡国，天诛地灭！”他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江墨身上，那双眼曾盛满温柔与期许，此刻只剩无尽的痛惜与决绝。

　　江墨浑身剧震，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几乎要冲出去，却被许逸死死按住。“不可冲动！”许逸低声喝止，眼中却也是赤红，“我们一退，陛下更无生机！”

　　就在这僵持之际，黎渊忽然猛地偏头，避开颈间的刀刃，同时用尽全身力气挣脱黑衣人的钳制。他望着城下那抹素色身影，眼中闪过最后一丝眷恋，随即猛地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匕——那是江墨昔日为他雕刻的护身之物，此刻却成了终结性命的利器。

　　“陛下！”江墨撕心裂肺的呼喊穿透风雪。

　　黎渊没有回头，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匕首狠狠刺入心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城墙。黑衣人惊怒交加，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虚空。黎渊的身体向后一仰，像一片凋零的枯叶，从高耸的城楼上直直坠落。

　　“不——！”江墨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挣脱许逸的手，疯了似的朝着城墙下冲去。

　　风雪更急，卷着漫天的血雾。黎渊坠落的身影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最终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溅起一片猩红。江墨扑到他身边，颤抖着将他抱起，怀中的身躯早已冰冷，那双曾映着他身影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再无半分神采。

　　“黎渊……你起来……”江墨的声音破碎不堪，泪水混合着血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我来了，我来接你回家了……你别睡，好不好？”

　　许逸率军攻破城门，黑衣人悉数被擒，可这胜利却显得如此苍白。宁绪站在一旁，红着眼眶，握紧了拳头，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朔风依旧在吹，卷起地上的残雪与血痕，城楼上的龙旗早已倒下，只剩一片狼藉。江墨抱着黎渊冰冷的身体，坐在漫天风雪中，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他曾盼了半年，等了一路，以为终能迎来圆满，却不想，竟是这样一场天人永隔。

　　远处的天际，一缕朝阳艰难地穿透云层，却照不暖这满目的疮痍，也照不亮他心中那片永恒的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