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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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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对生活毫无期待的人,甚至盼望着死亡的人,却苟活到现在。
那样少年意气的人,却死在最明亮的年纪。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我心里产生了一种我从未有过的复杂心情,
我依旧想起高考成绩查询页面跳出时,自己是如何撞翻椅子冲向沈犹清家的——那时我以为命运终于肯施舍给我一点甜头,让我能去那所离他只有三站地铁的师范大学。
沈妈妈剁鱼的声音在厨房回荡。"小清早上说要去买花,"她将腌好的鱼滑进油锅,滋啦一声盖住了尾音,"那孩子天天想一出是一出,明明自己上次偷折公园的花被保安追了半条街……"
我安静听着阿姨说话,指甲缝里还嵌着毛豆壳。灶台上炖着排骨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水汽把窗户熏成毛玻璃,连夕阳都变得很温柔。
门铃响的时候,阿姨正在哼歌。她撩起围裙擦手,笑着对我说:"肯定是那小子又忘带钥匙——"
两个浑身滴水的警察站在玄关,脚边洇开的水渍吞没了我的拖鞋。他们手里透明证物袋中的运动鞋白得刺眼,鞋带系着他最擅长的双环结
警察的帽檐压得很低,低到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见义勇为……"
"……没能救上来……"
"……节哀。"
阿姨突然开始尖叫,那声音像一把钝刀,生生剖开我的耳膜。我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渍的脚趾,发现左脚的大拇指缺了块指甲——是刚才跑太急,在楼道里刮掉的。
真奇怪,居然现在才觉得疼。
后来我才从目击者口中拼凑出那个黄昏:他跨越大半个城市找到最后一束向日葵,却在途经虹桥时看见翻越护栏的少女。监控显示他几乎是把女孩抛回岸边的,自己却被反作用力推往河心。
为了拉住跳河的人,自己却沉了下去。
救援队打捞了三天,甚至连另一只鞋都没找到。
那只鞋干干净净的,像他这个人,连死亡都不肯让我看见狼狈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那种复杂的感觉叫希望,很可惜,我没迎来我的希望。
我没去那所大学,选择了一个很近的城市读大学,沈犹清没有了,但是沈妈妈还在,我要替沈犹清留下一个家。
我不能难过,我要替沈犹清照顾好她,让沈妈妈有家。
后来我每个月都回去陪她,我说过沈妈妈是一个坚强的人,一个人也依旧把自己照顾的和之前他在的时候没有变化,只是那个少年,被黑白框框住了。
有天夜里,沈妈妈夜里抱着我的时候,呢喃着“清清去找他爸爸了,没关系,会很开心的。”
沈妈妈接受沈犹清离开的时间比我都快,因为她相信她的清清会和清清爸爸在另一个地方快乐生活
我要把沈妈妈照顾得很好,这就成为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沈犹清用他自己为代价,换我留在这个世界。
去年,沈妈妈遇见了周教授,他们是年少的恋人,只是后来分开,周教授一直未婚,对她很好,我观察了很久,而且和周教授在一起的时候,沈妈妈发呆的时间少了很多。沈妈妈是快乐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二十五岁生日这一天,我用心打扮了很久,还别了一个向日葵的发夹。
手机响起的时候,我正在挑衣服。
来电显示:夏姨。
电话那头传来阵阵海浪,“安乐,生日快乐啊,今年就不能和你一起了,……
阿姨希望你能快乐,随心而向,希望你好好的.”
我笑着回话,“那您现在幸福吗?”
电话那头轻轻的“嗯”了一声,我看着镜子中的我,笑了一下,“我现在也很幸福。”
“那就好,那就好。”
“妈妈,再见。”这句话是替沈犹清说的,也是我自己想说的。
挂了电话后,我把那些河流的明信片都扔到垃圾桶里了。
在他走后,我看到河流湖泊总会呼吸困难,后来才明白这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但我必须克服,因为这样我才能找到他。
现在我也站在河边了。
沈犹清,你看,这次我没有哭。
水很冷,但想到马上能见到你,我又觉得温暖。
你说向前跑,可我跑不动了。
这次换你等等我,好不好?
笔记本上,他留的内容不多
第三页:其实我想说的是:安乐,别放弃。
第四页:安乐,你要往前走。
第五页:安乐,我会带你回家。
后面我翻开每一页,都是空白的内容了。
紫光灯再怎么照,也没有那么丑的字了。
我脱了鞋袜涉水而去,初春的湖水依旧刺骨。当年沈犹清沉没处的水草格外茂盛,缠住脚踝像谁的挽留。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我看到我心心念念的少年朝我走来。夏犹清的白衬衫在深水里鼓荡如帆,他哼着荒腔走板的主题曲,"安了安了。"他抹去我眼角的珍珠,"这次真的没关系了。"
我知道,他来接我回家了。
但我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夏姨在周教授的怀里泣不成声,“安乐太苦了,她这辈子太苦了。”
其实那个笔记本是她藏起来最后又放在那里的,其实她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