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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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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过几天我找个时间回去看看。”,迟普挂断电话,脑袋还是有些懵懵的。他甚至觉得刚刚王肖希没有给自己打过电话,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接好了?”,关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迟普身后,把他整个人罩住。
手上的电话被拿走了,只有冷风穿过。
接着,冷风被关山温热的手塞满了,热量很足。
这条路上人不多,也出奇得静。
“手这么冰,很冷吧。”,关山大手包着迟普的手掌,握紧搓了搓。
“我放进口袋里。”,迟普把手抽出来,低头找口袋。
“口袋也是冰的。”,关山说。
他再次牵起迟普还没来得及藏进口袋里的手,握着,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他的口袋也是冰的,迟普想。
手是冰的,口袋也是冰的,关山不会冷吗?迟普皱眉,左蹭蹭右蹭蹭,手上隐隐作祟地想找个机会溜走。
几次辗转,无果,被人沉沉按在手下,只能放弃。
手上老实了,乖乖被他牵着。关山悄悄瞥了一眼捣蛋失败的迟普,嘴角勾了勾。
叛逆是有的,但还是很乖,和刚才一样。
“我没事,孟哥。”,迟普站在关山身后,只有声音冒出来,足以让对峙的两个人听得清楚。
“这样啊。”,闻言孟天成笑了两声,也没再纠缠,一脸坦然对关山道:“那就麻烦你把他送回去了。”
关山点头,没再答话,转身问迟普:“可以自己走吗?”
他当然知道迟普可以自己走,醉意可能是有的,但不至于连路都看不清楚。
就算真的醉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嗯。”,迟普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大厅,身正影直,一点偏斜都没有。
关山跟在他后面,不说紧贴着,但也是举手之间了。
从哪里进来的就从哪里出去,只不过身边的人不一样了。
白色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冷冷的,却十分般配,好像场地里的那束光就是为他们而亮。
果然还得是年轻人啊。
孟天成无奈笑笑,转身离开。
“不好意思啊帅哥。”,男人速度很快撞在迟普身上,他一时失去平衡,向后跳了两步。
慌乱间迟普猛地甩开关山的手,自己扶着旁边一棵大树站定。
如果不松开,关山会一起摔倒。
“没事。”,迟普拍了拍手掌沾上的灰尘,指着地面说:“你的。”
是一个信封,不用想就知道,里面是钱。
男人手忙脚乱地将信封捡起,连着鞠躬道谢:“谢谢!谢谢!”
很简短,但声音却逐渐低落。
渐渐地,呜咽声起。
“谢谢……”,男人抬手擦擦眼泪,弯下的腰直不起来。
他应该是遇到事了。这附近是医院,他又拿着一袋子钱,迟普对这种情况再熟悉不过。
应该是重要的人,起码是甩不掉的人躺在医院里。
有一次,迟普记不得是初中还是高中了,张桦住院了。
具体原因他早就忘记了,只是记得当时他没钱,没能力赚钱,更不认识什么人,没有人帮他,他没钱,也不知道从哪弄到钱。
那个时候,迟普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性格太过糟糕,
如果他不那么自闭,不将自己藏在壳里,是不是会有朋友,认识更多的人,是不是总会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算不上一个合格的人。正常人不会想要断绝社交,没有人愿意和孤僻的人来往,是他不正常,是他害得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孤立无援。
那时候的自己原来这么无助。
当时没意识到,只觉得借到钱了就好,之后可以慢慢还,也觉得这件事可能是个暗示,是上天在暗示自己需要尽早掌握赚钱的能力。尽管用不上,放在那放着也可以应应急,不至于像他当时那样,挺不好受的,求助无门。
男人的身影和自己重叠,酸涩瞬间涌上眼眶。本来以为早就对自己的事情没有什么感觉,自己是谁,被怎么对待,遇到什么事情,碰到什么人都无所谓,本来他这条命就挺可笑的。
自己死了,又被老天爷捡回来了。过去三十年的记忆作乱,在他十几岁,二十几岁的身体里四处狂奔,叛逃,他都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得上一个人。
这么多年了,迟普照镜子的时候屈指可数。一来是他觉得自己长得普通,看来看去也就那样,无聊透顶。但还有一处,就是他每次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觉得恐慌。
灵魂和皮囊分离,到底是他抢占了年轻的躯体,还是年轻的躯体锁住了他的灵魂。
下一秒,镜子里的人仿佛就要变形,将他的灵魂拽出来,咬碎,绑回到镜子里的世界。
眼泪不受控制涌出,混着上头的酒意,在脑袋里面疯狂灼烧。
“你怎么了?”,关山冲上去,一把捞起要扑倒在地的人,关切问道。
“关山,”,迟普猛吸两口气,抬头,看着关山。
从眼角到眼尾,是一片刺目的红色,隐忍,无助,还有十分的痛苦。
不是淡然,不是无所谓,是爆发的,无处遁形的痛苦。
“你……”,关山心头一颤,话到嘴边不知道说什么。
在这一刻,关山看不懂迟普。
他一直都能明显感知到迟普和别人不一样,迟普的思考方式,他的行为总是会让人觉得他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尽管如此,关山对他还是有一种掌控感。
好像本该如此,迟普本该站在他这一边,听他的话。就算蒋愈安反复提醒他迟普和关城远可能有牵扯,他也没有立刻放手。
不是因为他不够谨慎,而是掌控感战胜了理智,他觉得迟普一直在他手里,不会脱轨。
但是现在,迟普眼里巨大的情绪撞醒了他的理智,关山恍然发现,他并不了解迟普。
不然他怎么会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他怎么会一句话都说不出。
父亲不负责任,母亲一个人将他拉扯大,勤工俭学,品学兼优,前途一片光明。看资料的时候蒋愈安说了一句话,关山一直记得清楚。
“如果我是他,就烂在那里了。”
破烂的街区,嘈杂的环境,鱼龙混杂,还有乱七八糟上门要钱的债主。
被打了也不会还手,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习惯呢?
被打了之后疼不疼,会被那些人指着后背骂吗?他当时是什么心情?会疼吧。会难受吧。
这种情况下怎么学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怎么考上的锦市一中,又是怎么考上的云城大学。
没有学习资源,没有生活资源,甚至连最基本的身体健康都不能保障,迟普他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为什么一直那么平淡?那些伤不是打在他身上吗?他不会死,但是会疼啊,他是怎么过来的?
但是真的不会死吗?
这一刻,关山的心跳乱了。
他毫不犹豫地抱住迟普,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十分用力,他怕下一秒,迟普心里的痛苦就要将他湮灭。
他怕迟普的心碎了。
麻木不好,但也是一种保护。
“没事儿,”,关山轻轻顺着他的头发,语气尽可能得轻松,低声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迟普的身体不停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破碎,然后消失。
关山抱着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抱住。
迟普没有排斥自己,只不过是没有回应,只是疏离。
根本没有办法沟通,他的心关起来了,连最初的那一丝缝隙都消失了。
“小哥这是怎么了?”,男人关心问道。
虽是着急,可也还是留下来问了一句。
“没事,你先走吧。”,关山抬头,眼神阴鸷,抱住迟普的手紧了紧。
他不欢迎这个男人。
“哦。”,男人点点头,向旁边迈出一步,还是不放心,回头道:“小哥,这附近就是医院,你这么不好受,我也能猜着点儿,大家都差不多。”
男人叹了口气,眼里含着泪,继续说:“无力回天的事常有,咱尽心尽力就行,不用苛求太多。”
语毕,男人摇摇头,继续向医院的方向跑走了。
这句话,是对迟普说,也是对他自己说。
见人离开,关山扣住迟普的手轻抚了几下,说:“难过了可以哭,你已经很好了,真的。”
关山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些什么,他对迟普不够了解,或者说之前他根本没有想要花心思去了解他,对他的资料也只是大体扫了一眼,现下只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只是想要眼前的人别再痛苦,心脏会爆炸。
“唔……”,迟普终是有了回应,伸手圈住关山,低声呜咽。
你已经很好了,你已经很好了,你已经很好了。
真的,真的。
“呜呜……”,迟普把自己的头使劲儿压在关山颈窝,不叫自己呼吸。
朦胧间,他能感知到关山在摸他的脖子,很轻,很温柔。
接着,迟普顺从地抬起头,然后张开嘴巴,狠狠地咬了下去。
虎牙刺入关山肩膀处的肌肉,泪水低落,像是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