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后的八分钟》陆宣清LuLu

6、第 6 章

　　赵言淇对桑随的喜爱程度，从上次的“小说被没收”事件开始呈直线上升。

　　之前她跟桑随也会偶尔聊天，但也是很普通的内容，又或者是一些客套的“借过”，“交作业”之类的对话。
　　毕竟桑随对谁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她也不愿意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但自从有了滤镜，赵言淇即使面对桑随的冷脸，也会觉得她是冷脸萌，而后笑嘻嘻地主动找她说话。

　　桑随只是单纯话少，但也并非冷漠，赵言淇热情主动一下，她也能给出一点反馈。
　　相处久了，赵言淇发现桑随虽然看起来很乖又文静，有时候还有种清冷又生人勿近的感觉，但其实挺反差萌。
　　赵言淇以为桑随会是只会疯狂看书的书呆子，但其实她也会在看到赵言淇推荐的言情小说中暧昧桥段看得津津有味，而且脸红。
　　偶尔桑随也会有很可爱的一面，会偷偷咬手指，下雨天会故意踩水坑，冷不丁还会说一些抽象的冷笑话。

　　乔春朝发现事情很不对劲：“赵言淇什么时候跟桑随关系那么好了？”
　　“谁知道呢，赵言淇在旧书店新借的《紫色年华》，都不给我看了，第一个给桑随看。”贺丽莉摇了摇头：“我在赵言淇心里的地位不保啊。”
　　赵言淇安慰说说：“并列第一啦，大家都是我心里的bestfriend.”
　　“放屁。”贺丽莉抽抽嘴角：“你早就变心了臭七七。”

　　其实桑随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和赵言淇关系变得这么好，甚至还在课上偷看言情杂志。赵言淇手里捧着一本《天使·COM》，而她则捧着《紫色年华》，看着上边的青春虐恋故事，代入自己，时而纠结时而泪流满面。
　　她有了一种“堕落”的感觉。
　　但高中时代正是文艺病最深刻的时候，内心谴责只是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是享受。
　　幻想自己眉眼惆怅，感受着自己内心深处翻涌上来的气泡，享受文字里那种痛彻心扉的忧伤。
　　桑随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赵言淇会这么喜欢看书了，宁愿省下饭钱，也要借一堆书回来看。

　　在某个晚自习，桑随突然跟赵言淇认真聊起了一段十分无厘头的对话。
　　赵言淇说：“其实我想成为一名文艺女，就是长发飘飘，穿着白色连衣裙，手里捧着一本书，说话很淑女的那种人，有时候我还会幻想，这辈子能不能写一本属于自己的书。”
　　桑随：“可你怎么剪了短发？”
　　赵言淇的外表跟她想成为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赵言淇语气有些遗憾：“因为我成绩不好，纯走文化，肯定上不了什么好大学，于是我只能当体育生，必须剪短发。”
　　如果是二十几岁的桑随，肯定会说一些比较现实的话。
　　但当时的桑随只有十五岁。
　　少年无畏，赤诚又热血。
　　于是桑随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言淇，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说：“人生还很长，我们为什么不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可我现在是一名体育生。”赵言淇叹了一口气。
　　桑随：“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随时写你想写的东西，说不定你以后就成了一名畅销书作家。”
　　“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赵言淇一副相见恨晚的语气：“她们之前都说我是中二病犯了，毕竟我是一个语文刚及格的人。”
　　“也许吧，但有梦想就是一件好事。”
　　赵言淇：“那你有没有想成为的人？”
　　桑随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地说：“我以后要当一名医生。”
　　“为什么？”
　　桑随十分俏皮地回了一句：“因为loveandpeace.”

　　都说和朋友相处久了，会变得越来越像，其实这句话也是有道理的。
　　桑随在赵言淇的影响下，看了很多言情杂志和文学书。
　　而桑随也和赵言淇共享了梁逢深推荐的歌单，赵言淇一开始还听不惯，但后来她却爱上了《Creep》这首歌。
　　赵言淇：“你选的歌都好好听啊。”
　　“不是我选的，是……”桑随想起了梁逢深，却不敢直接说出他的名字，声音很轻的说：“是一个朋友。”
　　“这首歌听起来好忧伤，但我很喜欢。”
　　“我也是。”
　　“这首歌是讲什么的，你知道吗？”
　　桑随说：“讲的是单恋的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的单恋啊。
　　确实很苦涩。

　　五月中下旬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动着教学楼前飘扬的红色横幅。第一次月考动员大会即将开始，各班学生如潮水般涌向礼堂。
　　桑随刻意放慢脚步，缀在七班队伍的最末尾。她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准确无误地落在六班的队伍里。
　　她果然看见了他。

　　梁逢深站在队伍中间，穿着熨帖平整的校服，白衬衫的领口露出一截清瘦的脖颈。
　　"听说这次月考的数学最后一道题是竞赛难度。"程逍凑在梁逢深耳边说道。
　　梁逢深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笔："也不用太紧张，其它题目也不过是上周的模拟卷的难度。"
　　"你当然觉得简单。"程逍夸张地叹了口气，"对了，六月份的高考假，你有什么安排，一起去玩吗？"
　　"要准备钢琴考级。另外，音乐老师推荐我去参加市里的独奏比赛。"

　　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飘进桑随耳中。她假装在整理衣领，余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身影。他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唇角，思考时轻蹙的眉头，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让她移不开眼。
　　程逍突然用手肘撞了撞梁逢深，压低声音说："七班好像有个女生在看你。"
　　桑随的心猛地一跳，慌忙低下头，脸颊烧得发烫。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梁逢深甚至连头都没抬，平静地说："你太敏感了。"
　　程逍撇撇嘴：“我看呐，你是因为喜欢你的女生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不在意吧！”
　　那一刻，桑随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她像个小偷，在暗处悄悄收藏着关于他的每一个瞬间，而他却连她的存在毫不在意。

　　动员大会结束后，人群如潮水般涌向礼堂出口。桑随被人流推着往前走，在楼梯的转角处，她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书宁站在梧桐树下，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她的长发在秋风中轻轻飘动，夕阳为她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梁逢深站在她对面，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我喜欢你。"林书宁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桑随耳中，"从高一开学第一次看见你站在主席台上发言时，就喜欢你了。"

　　梁逢深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等林书宁说完，他才开口，声音温和却疏离："谢谢你的喜欢。但是很抱歉，我现在的心思都在学习和音乐上。"
　　林书宁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但很快扬起一个得体的微笑："没关系。我只是想把这份心意告诉你。"
　　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挺得笔直，像一只优雅的天鹅，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着梁逢深笑：“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围观的人不少，林书宁脸上却不见半分尴尬，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潇洒地走了。
　　"真丢人啊，当众被拒绝。"旁边有女生窃窃私语。
　　"就是，要是我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桑随望着林书宁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愫。
　　暗恋是青春里一场盛大而欢喜的秘密，但如果不勇敢说出来，也只不过是自我狂欢的独角戏。
　　她倒是佩服林书宁。
　　也渴望成为林书宁。
　　即使被拒绝，也不是一件多丢脸的事。
　　而她恰巧缺失这份勇气，所以遗憾，所以酸涩到深夜辗转，无法释怀。

　　这天下午，桑随和赵言淇又去一趟了旧书摊。
　　摊主是个和蔼的老人，总是坐在藤椅上看报，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书摊很简陋，几块木板搭成的书架已经泛黄，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旧书，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特有的霉味和墨香。
　　赵言淇轻车熟路地钻进言情小说区，桑随则缓步走向文学区。她正在仔细浏览书架上的书脊，忽然听见一个清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老板，这里还有《根鸟》吗？"
　　桑随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在她梦里出现过太多次，像是春天的一阵清风，轻而易举撩动她的心弦。
　　她悄悄侧过身，看见梁逢深站在柜台前，白衬衫的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老板从抽屉里取出那本《根鸟》，书皮已经有些磨损，边角微微卷起。
　　梁逢深接过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划过。桑随看见他唇角微微上扬，那是个很浅的笑容，却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慌忙转过身，假装在书架上寻找什么，直到梁逢深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敢抬起头。

　　"刚才那是梁逢深吧？"赵言淇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手里抱着两本言情小说，"他居然也来这里借书。"
　　桑随没有接话，而是走到柜台前，："请问还有《根鸟》吗？"
　　"最后一本已经被一个男生借走了了，"老板笑着说，"曹文轩的书总是很抢手。"
　　“这样啊。”桑随语气里有点遗憾。
　　老板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要不你看看曹文轩的其他作品？《青铜葵花》也很不错。"
　　桑随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
　　老板从书架底层翻出一本《青铜葵花》，封面是金黄的葵花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怎么突然想看曹文轩了？"回去的路上，赵言淇好奇地问。
　　桑随把书抱在胸前，目光望向远处："就是想看看。"

　　当时的她，并不认识曹文轩。
　　只是单纯地想，这估计是唯一能跟他产生交集的机会了。

　　2013.05.16
　　"今天，我见证了一场勇敢的告白。那个叫林书宁的女生，明知道可能会被拒绝，还是义无反顾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而我，只能躲在阴影里，偷偷仰望那个发光的少年。我的喜欢，永远不见天日。
　　也许青春就是这样，总要留下一些遗憾。那些说不出口的话，最终都化作了春天的风。
　　可是，我多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她一样勇敢。即使被拒绝，至少曾经努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