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孤岛》我想我就是我

24、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签下的名字与陌生的暖流

　　医院宽限他的缴费时间，临床阿姨也帮忙照顾一下董建国，帮他买一下饭，三天后，凌澈回到学校上课，夜晚他回到医院，照顾病人。
　　面对医生隐忍的催促的眼神和生父痛苦的呻吟，凌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首先找到了班主任李老师。他原本只想咨询一下学校是否有助学贷款或紧急补助的可能，他做好了被拒绝、或者只能拿到杯水车薪的准备。

　　然而，他低估了自己在这个二流初中逆袭考入庆城中学，并在高中再次从谷底爬起、闪耀学军班的故事的影响力，他的励志故事早已在曾经的老师和部分现任老师中流传。当李老师了解到情况的紧迫性后，她没有丝毫犹豫。

　　“凌澈，别怕，有学校，有我们。”李老师的话简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迅速向年级组长和校长汇报了情况。学校行政会议紧急召开，一致决定启动一项“为高二三班优秀学生凌澈捐款”的活动。由校团委和学生处发起，在全校师生范围内为凌澈同学组织一次自愿捐款。

　　李老师亲自拟写了倡议书，她没有过分渲染凌澈复杂甚至“不光彩”的家庭背景，而是着重强调了他“于逆境中奋发，于困苦中自强”的求学经历，他在竞赛中为校争光的荣誉，以及他此刻面临亲人重病、经济断绝的绝境。

　　倡议书在周一早晨的升旗仪式后被宣读。

　　当凌澈的名字和他那被简化却依旧震撼的故事回荡在操场时，他正躲在教学楼的音乐教室，不敢下去。他害怕那些同情、探究、或许还有鄙夷的目光。他宁愿独自承受一切，也不愿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人前。

　　然而，从小身处黑暗的他，低估了人心的善良。

　　青矜小队是第一批冲上音乐教室找到他的。

　　程磊什么也没说，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他手里，里面是他攒了多年的压岁钱。“是兄弟就拿着，算我投资未来学霸的！”他用力拍了拍凌澈的肩膀。
　　他还递过来另外两份——刘小锋和孙浩然让他转交所有的零花钱。

　　谢慕瑶眼圈红红的，递上一张银行卡：“我跟我爸妈说好了，这是借给你的，要还的！等你以后当了科学家，加倍还我！”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

　　张晚柠站在稍远的地方，等大家都说完了，她才走上前，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给他。“我爸爸帮忙联系了市民政局的临时大病救助，这是申请流程和联系人电话。他说，符合政策，可以特事特办。”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一种……近乎心疼的情绪。

　　凌澈看着他们，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深深地、近乎鞠躬地，向他们低下头。

　　捐款活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从初中到高中，认识或不认识凌澈的老师、同学，甚至后勤的职工，都纷纷解囊。五块，十块，一百，五百……爱心箱很快被填满。凌澈从普通班逆袭到学军班、熬夜苦读、在竞赛场上沉着应战的身影，成了这次捐款最有力的注脚。他的“身世”在私下里被谈论，但更多的，是化作了一声声叹息和更强烈的帮助意愿。

　　“那孩子，太不容易了。”
　　“学习这么好，不能被钱难倒啊！”

　　消息不胫而走，本地的新闻自媒体捕捉到了这个“励志学子身陷绝境”的故事。一篇篇报道在网络上发酵，引发了更大的关注。庆城市教育局、民政局、共青团市委等部门纷纷介入，送来了专项慰问金和政策性补助。

　　捐款、补助、救助款……一笔笔钱汇入医院账户，也汇入学校代为管理的专门账户。最终结算，总额竟然接近十万元。不仅彻底结清了董建国的医疗费，余下的部分，足以支撑凌澈完成高中学业，甚至覆盖一部分大学费用。

　　凌澈，在一夜之间，成了庆城知名的“励志榜样”。

　　他站在医院的缴费窗口前，看着长长的结账清单，最后那个“零”的余额，感到一阵巨大的、不真实的眩晕。困扰他、几乎将他压垮的巨额债务，就这样被一股来自四面八方的、陌生的暖流冲刷得一干二净。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无处不在的关注。记者想要采访他，学校希望他做报告，走在校园里，总有陌生的同学指着他小声议论：“看，那就是高二三班的凌澈……”

　　他得到了救助，却失去了 anonymity（匿名性）。他成了他自己故事里的一个符号，一个被众人观看、解读的“名人”。这让他感到无比惶恐和不适。

　　他去看望术后逐渐康复的董建国。病房里，有闻讯而来的社区工作人员在慰问。董建国躺在床上，脸上带着一种凌澈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羞愧、感激和一丝茫然无措的神情。

　　凌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一份清单放在床头，上面罗列了所有捐款单位和个人（隐去了个人金额），以及各项补助的来源。

　　“钱，是社会上的好心人，还有学校、政府给的。你的命，是大家救的。”凌澈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以后你，和我，好好活下去吧。”凌澈一字一顿地说。

　　他转身离开病房，将董建国复杂内疚的目光关在门后。

　　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晚风吹拂。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存着余款的银行卡，它沉甸甸的，不仅因为里面的数字，更因为它所承载的、无数份沉甸甸的善意与期望。

　　经济上的枷锁被打碎了，但一道无形的、名为“期望”的枷锁，似乎又悄然套了上来。

　　他知道，他的人生，从此不同了。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默默地、不被人注意地躲在角落里挣扎和发光。他必须走下去，必须更努力，必须配得上这汹涌而来的善意，必须对得起“凌澈”这个名字，如今所承载的意义。

　　前路依旧漫长，但灯火似乎明亮了些，尽管这灯火，也照出了他无所遁形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