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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陪着先生 ...

  •   先生说他没有生气,可谢令璋觉得先生就是在生气,不然平白无故说这些做什么?

      他早该知道,先生还是那个爱计较的先生。从识字读书到待人接物,先生哪一样不是细细地管着、牢牢地看着?就连他多吃一块糖,先生都要皱眉,说他不知节制。

      可这些计较背后,哪一样不是因为先生爱他。他知道的,先生最爱的就是自己了。

      没关系的,就算先生是个小气爱计较的先生,他也一样会全心全意爱着先生。

      这世上,再没有人像先生这样,既当严父,又做慈母,将他从那个懵懂无知的稚童,一点一点教养至今。

      眼下先生分明还在气头上,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凝着薄霜,连执笔的姿势都比平日更显挺拔僵硬。

      谢令璋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该怎么办?认错的话已经说过,保证的话也已讲尽,先生却仍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他悄悄观察了片刻,趁着先生批阅文书的间隙,轻手轻脚地凑上前。脚步放得极轻,像只小心翼翼靠近主人的猫儿。

      谢令璋从背后环住先生的脖颈,将下巴轻轻搁在先生略显单薄的肩上,感受到那身躯有瞬间的紧绷,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先生昨夜睡得比我还晚,”他软声道,呼吸轻轻拂过谢韫文的耳畔,“现在可觉得困?要不要歇一会儿?”

      这次先生没有推开他,只是目光仍落在眼前的卷宗上,笔尖不停,淡淡道:“不困。你若是困了,便去歇息片刻,横竖你哥哥要下午才到。”

      那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却让谢令璋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将脸颊贴在那微凉的青色衣领上,声音又软了几分,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阿辰才不困呢,就想陪着先生。”他顿了顿,小声补充,“一直陪着。”

      谢韫文终于抬眼看他,眸中果然还凝着未散的薄愠,像是冬日湖面上未曾化尽的碎冰:“不必你陪。若是觉得无趣,去找雨声他们便是,何苦在这儿守着我这个无趣的人。”

      “我才不去。”谢令璋执拗地摇头,双臂又收紧了些,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先生身上,“今日我偏要陪着先生,哪里也不去。”

      他歪头看向案头堆积如山的卷宗,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看得他眼晕,不由得轻声问:“先生整日对着这些文书,难道不觉得乏味么?我看得眼睛都花了。”

      谢韫文执起手边的茶盏浅啜一口,眼睫低垂,在白瓷盏沿留下浅浅的阴影。他的语气依旧辨不出情绪,却问出了一个让谢令璋心头一紧的问题:“等穆羽回来了,你也这样陪着我?”

      这话问得轻,落在谢令璋耳中却格外分明。他几乎是立刻抬起头,一双明澈的眸子直直望进谢韫文眼底,那目光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当然要陪着先生!”

      那语气斩钉截铁,仿佛这是天经地义、毋庸置疑的事,“阿檀哥哥是阿檀哥哥,先生是先生,这怎么能一样?”

      他说着,索性从背后绕到前面,整个人偎进谢韫文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定,小手紧紧攥住先生的衣袖,像是生怕被推开:“哥哥回来了,就多一个人陪着先生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陪着您,难道不好么?哥哥其实也是孝顺您的。”

      谢韫文垂眸看着怀中这个他从小养到大的小人儿,那双向来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

      他搁下茶盏,指尖在紫檀木案几上轻轻叩了叩,发出沉闷的响声。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怅惘:“你说话一向好听得很。到时等你见了他,恐怕转眼就把先生忘在脑后了。你不是和你的阿檀哥哥天下第一好么?见了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流不完的泪了。”

      “才不会!”谢令璋急得直起身子,小脸涨得微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先生怎么总是不信我?”

      他的声音里都带了颤,眼眶也跟着红了,“在我心里,先生是顶顶好的,我确实是和阿檀哥哥好,可我也和先生好啊!这又不冲突。”

      窗外疏影横斜,几缕冬日的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恰好落在谢令璋急切的脸上,将他浓密的睫毛染成淡金色。

      谢韫文静静地望着他,目光从那泛红的眼角移到紧抿的唇,再到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小胸膛。

      先生沉默了许久,久到谢令璋几乎以为先生不会再理会他时,谢韫文终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很轻,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伸手,替谢令璋理了理蹭乱的衣领,动作缓慢而细致,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孩子温热的脖颈,“若是日后忘了...”

      “不会忘的!”谢令璋抢着说道,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星光,“先生若是不信,我可以发誓的!”

      “不必。”谢韫文打断他,指尖在他光洁的额上轻轻一点,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有些话,记在心里就好,何必诉诸鬼神。”

      他重新执起朱笔,目光落回案头堆积的文书上,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既然说要陪我,就别吵我办公了。去那边榻上自己玩会儿,晚些时候你哥哥到了,自有你闹腾的时候。”

      谢令璋这才破涕为笑,像是终于得到了赦令,乖乖应了声“是”。

      可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挨着谢韫文坐下,从袖中取出周正词送他的那副玲珑骨牌,自顾自地在旁边的矮几上摆弄起来。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朱笔批注的细微声响,和偶尔清脆的牌响。

      谢韫文批完最后一本文书,揉了揉微酸的腕关节,抬眼看去,只见谢令璋不知何时已伏在矮几上睡着了。

      小小的身子蜷缩着,脸颊压在交叠的手臂上,挤出一团软肉,唇边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副玲珑骨牌散落在他的手边,有一张还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

      谢韫文轻轻起身,取过一旁叠放整齐的外衫,动作极轻地盖在孩子身上。指尖拂过谢令璋睡得泛红的脸颊时,那动作格外轻柔,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傻孩子。”他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总是紧抿的唇角,却牵起一个极淡、极温柔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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