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尘》桃谕

44、商量

　　练得乏了，几人便在校场边清扫出来的石阶上随意坐下。

　　冬日的阳光斜斜照来，将青石板晒得温热，方才活动开的身子靠着石阶，只觉得暖意融融。

　　谢令璋抬起袖子抹了抹额角的薄汗，目光不经意落在远处覆雪的屋檐上，忽然想起一桩要紧事，眉头微微蹙起，转向身旁正仰头喝水的沈知意。

　　“对了知意，”他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烦恼，“你方才说得对，再过几日就是先生的生辰了。”

　　他无意识地掰着手指，“可我到如今还没想好该送什么。先生那里好像什么都不缺——文房四宝、古籍字画，伯父和徽叔定然都备下了最好的。我总不能还像去年那样，只写一幅字吧？”

　　沈知意正拿着水囊喝水，闻言差点呛着。他放下水囊，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瞧着谢令璋那一脸认真的愁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中闪着戏谑的光：“要我说啊阿辰，你还费这个心思想什么礼物？你可是二表哥的宝贝，整个修真界谁不知道你是他的掌上明珠。只要你好好的，乖乖的，往他跟前一站，甜甜地喊声‘先生’，我看啊，那就是最好的生辰贺礼了。保证比什么奇珍异宝都让他开心。”

　　这话里的调侃意味太过明显，谢令璋听得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推了他一把：“知意，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哪有你这样打趣人的……”

　　坐在另一侧的周雨声也笑了起来。他心思转得快，略一思索便接口道：“阿辰，知意这话虽是玩笑，却也不无道理。谢先生待你如何，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露出思索的神情，“既然要送，自然还是要送个实实在在的物件，表表心意。我听父亲提起过，先生雅好茗茶，尤其喜欢收集各地名泉烹茶。你不如从这上头想想，有没有什么既与茶相关，又能体现你心意的物件？”

　　沈知意也收起了玩笑神色，认真帮着想：“雨声这主意倒是提醒了我。二表哥确实好此道。我记得他书房里那个竹根雕的茶则，似乎用了好些年了，边角都摩挲得有些光滑了。你若能寻个合他心意的茶则，或是与之配套的茶针、茶拨之类的小物件，既雅致，又实用，他定然喜欢。”

　　“茶则……”谢令璋喃喃重复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这个主意好！”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雀跃，“我记得前些日子，徽叔得了一块上好的紫竹根，材质温润，纹理也极漂亮……”

　　他越说越觉得可行，脸上绽放出光彩，“我可以求徽叔分我一块，然后去西街寻那位擅长竹雕的陈老先生，请他帮忙雕琢！就刻松竹的纹样吧，先生一向喜欢的。”

　　他越想越觉得这礼物再合适不过，但随即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不过，我想等阿檀哥哥回来后，我们两个一同来做，再一起送给先生。先生看到是我们兄弟俩一起准备的礼物，一定会更高兴的。”

　　他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里悄悄藏着一个念头——或许先生一高兴，就会让哥哥留在方定，留在他的身边了。他不想和哥哥分离，这些年就已经受够了离别的苦了，如果开春后哥哥还要离家，自己会很伤心的。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暖，方才的烦恼顿时一扫而空。他感激地看向两位好友：“还是你们有主意。”

　　沈知意了然地看着他，明白那未尽的话语中藏着对兄长的深切思念。他笑着拍了拍谢令璋的肩：“等穆羽回来一起准备，这个主意更好。二表哥见了，定然欣慰。”

　　周雨声也点头附和：“礼物本身其实并不紧要，送什么你先生都会欢喜的。重要的是这份心意，是你们兄弟俩一同准备的心意。”

　　三个少年头碰着头，又开始热切地商量起具体的细节。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投在青石板上，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亲密无间。

　　这时，去取点心的谢徽也回来了。他提着一个精致的藤编食盒，里面装着刚出炉的梅花糕和热腾腾的杏仁茶。

　　听到他们的讨论，他将食盒放在一旁洁净的石板上，笑着加入了谈话：“紫竹根我那儿确实还有一块，品相极佳，给你一块无妨。西街的陈老与我相熟，他手艺精湛，最擅长这类清雅物件的雕琢。若你们有意，我到时可以带你去拜访他。”

　　他目光温和地看向谢令璋，“松竹纹样寓意高洁坚贞，正合二哥的心性。等檀儿回来，你们兄弟二人可以一同去请教陈老，若能亲自参与打磨，这份心意，二哥定能感知得到。”

　　谢令璋被说得心花怒放，不禁脱口而出：“先生肯定会喜欢的！他总说我是他的宝贝，宝贝送的礼物，自然也是宝贝了！”这话带着孩子气的天真，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沈知意低头抿嘴笑了笑，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说起来，阿辰，这几日你若是无事，最好别往岚表姐那儿去。”

　　谢令璋正拈起一块梅花糕，闻言不解地抬头：“为什么？我不能去找琼雪姑姑吗？”

　　谢徽将一盏温热的杏仁茶递到他手中，温和地解释道：“我姐姐这几日正陪着知遇表姐说话，你若是去了，她恐怕也分不开身来陪你。”

　　他顿了顿，更深的缘由却不便对小孩子明说，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的。于是只轻轻带过，“她们好久没见了，想彼此的很。让她们两个好好说说话吧。”

　　谢令璋明白了，他也好久没见阿檀哥哥了，等他回来，他也一定会和哥哥聊很久的。他会告诉哥哥自己到底有多想他。

　　校场上的积雪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远处的兵器架上，未拭净的水珠沿着冰冷的金属缓缓滑落。

　　几个少年围坐在一起，吃着点心，喝着热茶，继续兴致勃勃地商量着那份即将诞生的、饱含心意的生辰贺礼。

　　冬日的风拂过校场，带着梅花糕的甜香和少年们清澈的笑语，悄然融入了这片温暖的午后时光之中。